“人呢?”
第二天,王府大管家王笛奉主人王公公的指示去幽都县衙想拿戏班一干人等出气的时候,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牢房大吼。
狱卒们目目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昨晚明明严防死守地看着人犯,完全没有发现异动。好吧,其实他们昨晚相约到何捕头家打麻将去了,牢里就留了个和县太爷一样爱好睡觉的罗二当当摆设,大过年的谁会劫狱。
“王管家。”这时王家一个小厮跑过来通告,“那戏班就在村头,已经唱起年戏了。”
“什么?!这么大胆!我们现在就过去把人给拿了!”王笛吹胡子瞪眼的,不知道他为啥给太监打工还敢留胡子。
“我看,还是甭去,先回府通报老爷吧。”小厮面露难色。
“为何?”
“一大票无极门的人围在那看他们唱年戏,我听说是那……是那江大少爷亲自来了。”
王笛一听果然失去了前去找茬儿的勇气,赶紧回家通报王公公去了。
这时,王诚正在府中闭目养神,试图尽快从他王家彻底绝后的愤怒中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的谋算。
今早,他余怒未消,一心想让无极门好看。将跟着江凤清来的几个弟子全部斩首,并把头颅送到陈府作为开战的礼物了;又将这没了命根子的江家少爷挂在县衙门口示众,让乡里都看看得罪他王家的下场。
这时他才觉得自己的确冲动了些,杀几个弟子无极门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连人家少爷的后都绝了,此事怕是难了咯。不过他倒还是不相信无极门有得罪雍王爷的胆子,况且是他们动手在前,自己绝不理亏。
王笛跑来跟他通报无极门已经公然将戏班之人劫到村口唱戏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一个见惯世面的王府大总管该有的平静,缓缓地把茶给喝完,才说:“那杂家就去会会那位江大少爷吧。”
李敜觉得自己愈发的残忍和冷酷了。
要是从前,他顶多只会叫邵剑笙把王棉戏耍一遍,断不会用这么血腥的方式。又听说还害了个貌似无辜的江少爷和几个无极门人,心中更是不安。
但王诚这般心机深重的太监,若不是出这么大的杀招让他怒火冲头,很轻易就能察觉出是有人在王家和无极门之间挑唆。
李敜心头又冒出一个自己从前非常厌恶的想法。那王棉昨日冲撞了他燕王殿下,早已是死罪,现在只落了个宫刑算是轻判了。——他曾对这种皇室成员的畸形待遇深恶痛绝,可一旦自己也成为能够享用特权的一员,接受起来便不那么困难了。
不过,他一直在质问自己,只想救戏班的人的话有必要弄这么多事么?让邵剑笙和高澄这两个高手直接去县衙牢房捞人然后让他们远走高飞多直接多省事。
这么做只是为了他心中的一个冲动……他要铲除王家这种祸害百姓的恶棍,甚至最终剑指雍王也在所不惜。所以,昨夜无极门出现的时候他血脉舒张地想出了这个方法。既然自己无法出面,就借江湖豪强的手刨除掉地方恶棍。王诚的激烈反应成了好事,遭受了奇耻大辱的无极门必然全力反扑。
这时,郭翊兴奋地跑上来,见燕王殿下居然还在剥花生吃,客栈哪来这么多花生给他吃,不会是拿了准备药老鼠的那些吧。
“昨夜无极门把戏班的人劫走之后,果然今天就在街口摆了个大档子,让他们唱起年戏来,现在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听说那位传说中的江大少爷也来了。”
“你看,和我想的一模一样吧。”李敜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花生,这就和郭翊他们跑到街口看热闹去,算算时间那王诚也应该快到了。
“公子,你怎么知道无极门一定会出手救戏班的人,还让他们唱起戏来?”
“你想啊,现在全县都能看到王家想弄的人毫发无损大鸣大放地在街口唱戏,还有比这更下他们脸面的事情吗?我要打他脸也这么干。”
郭翊昨天听了燕王的计策都没搞明白挑起王家和无极门的冲突为何可以救下戏班,可李敜坚持说无极门必定会让戏班给乡亲们唱上这场年戏。当然,为了防止他猜错,邵剑笙大半夜地就蹲守在县衙大牢门口保他们周全。
李敜为了抓紧时间看热闹,甚至不惜使了当年钟老头教他的轻功,嗖一声便赶到了街口。邵剑笙轻功不弱,却也只能勉强跟上;高澄慢了许多,但毕竟是武人跑得快,所以三人都在王诚到来前赶到了看热闹的现场,只有小短腿郭翊还在屁颠屁颠地奔跑着。
李敜又靠着高澄和邵剑笙挤出的身位站到了前排的位置,这次他比较聪明,选择站在了邵剑笙后面,就不会在危急时刻被推出去了。
可惜看年戏的好位置都被无极门的人占了,李敜只得在那些黑衣武夫身影的夹缝中勉强看到一位白衣公子坐于当中,似乎正很陶醉地听着年戏。从后脑勺看来大约是个厉害人物,而且长得应该也不错。
“小笙笙,你见过那位江家大少爷吗?”李敜好奇,一时不能挤过去看那公子的样子,只好先找邵剑笙八卦一下。
“谁是小笙笙……”邵剑笙白眼一翻,并不想理他。
“难道要叫你小邵邵?……”话说这时李敜并不知道平日里小邵邵就是李放风对邵剑锋的专用称呼,果然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连起名风格都一样一样的。
“行。我说。”邵剑笙赶紧制止他继续换名字,再下去就只能叫小贱贱了,“没有。”
“切,那还卖什么关子。”
“不过江家大少爷江凤蠡的名字还是听过的,据说他武功高强但性情严酷,是个做事决绝狠辣的人物。”
李敜听完,真希望王诚能快些登场,看看这位江大少爷有没有勇气一掌劈死那个老阉货。
“我来啦!”
王诚的出场断不会那么没有台型,这是才气喘吁吁追上来的郭翊。他虽不会武功,仍能挤到那么前面,完全是厚脸皮发挥了功效。
“看到了……”三人用蔑视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短腿,好心疼。
这时戏班又唱罢一场,那白衣公子站起来拍手,李敜看看他再看看郭追,感觉这两人身高竟差不多。坐着玉树临风的公子,站起来就淹没草丛中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王家马车的声音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今天大家聚在街口最想看的一场戏终于要上演了。
刚一到,一袭戎衣的雍王府侍卫便和太极门的黑衣武士对撼,双方以一场看谁先盯死谁的激烈角逐开局,暂时僵持不下。
王诚从马车中下来,在王笛的搀扶下缓缓走向白衣公子,江大少爷也转身向王诚走去。
这一转身便让李敜等人看到了江大少爷的容貌,只见他峨眉细嘴、肌肤胜雪,纤纤弱质,眼神中偷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又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人物。
他与王诚越走越近,即将要四目相对直接交锋之时,王诚却突然回头对身后的何捕头说:“捕头,狱中人犯在此,还不拿人?”
何捕头看着无极门和眼前这位公子的气势,哪里敢有什么动作。可是王公公也不是好惹的人物,现在他虽然仍笑面盈人,但谁都感觉得出是笑里藏刀。
“这幽都年戏一共九场,本少爷才听了两场,我看谁敢坏了这兴致。”
江凤蠡气势之强劲把何捕头一干人等吓得脚软,自是不敢再上去拿人。王诚蔑视了这群软蛋一眼,便吩咐雍王府的侍卫上前动作。
那些侍卫昨天才被自称无极门人的邵剑笙打了一顿,看到眼前这个似乎武功更劲的大少爷,竟也不太敢动手。
“王公公的侍卫不敢在此要人,我却要向王公公要人。”江凤蠡盛气凌人,步步紧逼。
“要……要什么人?”王诚心情开始紧张起来,这人不至于真的敢对自己下手吧?
江凤蠡向身后的无极门人一挥手,他们就将六个头颅整齐地摆在王诚面前——那正是王诚今早送去陈府的无极门弟子。
“王公公,挑六个人出来,让我给弟子们一个交代吧。”
王诚见江凤蠡来势汹汹,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让王笛抓了六个家丁上来。江凤蠡瞄了一眼,摇了摇头:“我无极门弟子的命,是这些狗奴才能抵的么?”
“那你想如何?”
“至少也杀几个雍王府侍卫才对等吧。”
居然玩的这招,王诚心头一沉,若是自己献上了王爷赐来护送他回乡的侍卫让人随意杀戮,他必不能与王爷交代,到时王爷是更恨太极门还是更恨他王诚都很难说。
雍王侍卫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打心底看不上这阉人,要是他真敢让他们去送死,不如当场先将他了结,完事顶多投无极门或结草为寇去。
江凤蠡正是看清了这种心态,派无极门人将王诚一干人马牢牢围住,又冷笑一声,对雍王侍卫道:“了结此贼的,有命过年。”
侍卫们相互望了望,无极门人数众多,姓江的一股强劲内力令人胆寒,看来他们是真不打算给雍王面子了,该作何选择一目了然。
“你们……你们敢!”王诚对着围上来的侍卫们尖叫着,没想他认为可以摆威风撑场的人最终会是了结他性命的工具。
他曾经因为挨了一刀换来一世荣华富贵,又在今日挨了十数刀获得提早了投胎的机会。
李敜站在人群中不曾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目睹了雍王府侍卫突然倒戈将王诚杀死的场景。
他望着王诚血肉模糊瘫倒于地的尸首,料想那位江大少爷真是个心狠手辣手的人物。
他有个不详的预感,将来必会与此人交锋。
此时,江凤蠡又开始津津有味的看起年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