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救我……”
李敜已经被折磨了十多天，早已遍体鳞伤，说话断断续续。看到高容出现在牢门前，用尽全身的力量爬了起来。
高容命人打开牢门，缓缓走了进来。
李敜此时已经没有气力，靠着栏架的支撑，才勉强能够站着——站在他那个尊荣无比高傲华贵的亲生母亲面前。他从小被宫人带大，母亲与他没有多少缘分，除了按照礼法他理应出席的大时节能够与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见上几面，那十多个月大约是他们唯一相处过的时光。
在那些难以避免相见的皇家宴会上，高容有时会远远地望这个儿子一眼，他的眉宇和鼻子像极了陛下，嘴则比较像自己。但她很快就会移开自己的目光，她不愿见到那双眼睛，那是李崇元的眼睛。
所以即便这时，她也只是稍微看了看望了望李敜那憔悴且布满伤痕的脸，很快又将目光转移到别处，冷冰冰地说了句：
“认罪吧。”
她与李昭延前日就回到了洛阳，虽说就是为了这事回来的，但陛下此时还没有太大的动静，既没有斥责李敃，也未对查明案情多做表示，事实在这个事件里太微不足道了。
“我在长安都未听说此事，消息竟然直接传到洛阳去了。”
此时的高宁，已经贵为当朝宰相，位极人臣，虽已经不是当年的玉面书生，但翩翩风度未改，时光的磨炼并没有带走他的赤子之心，反而增加了少许沉练。
因为和长公主的芥蒂，他并没有随驾前往洛阳，而是坐镇长安教导太子治国理政。宫女自杀，太子囚禁刑讯燕王这事，他竟是在知道陛下提前回宫之时才获悉的。
“那自是有别有用心之人。”事关爱儿李敃，高容自是比较紧张，这刚回宫了解了些许情况，便要和哥哥商议对策。
“倒也是幸亏了那人那么早就把消息透了出来，不然这要是真搭进一个亲王的性命，可就收拾不了了。”高宁知道此事之后立刻阻止太子继续对燕王刑讯，还让太医稍微诊治了一下，这才把李敜的小命保住。
梁王的心思还是不够通透，太急于把太子的蠢事披露出来，反而让局面得到了控制。想到这里，高宁心中不禁有些无奈，和圣上出生入死才夺下的江山，将来又只能落到资质平庸的太子李敃或者阴险狡诈的梁王李效手里么。
“哥哥说眼下这个情况，如何是好？”高容叹了一口气，她对今天的局面不能说没有准备，但她想不到短短半年间情况竟恶化到了这个程度。陛下对太子不满意由来已久，但自半年前巡幸扬州回来以后和太子的关系越来越差，现在又出了这么个事，处理得稍为不谨慎，很可能便会葬送了太子的政治生命。
梁王李效虽说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但他那冰冷的性格总让高容不寒而栗。虽然表面看来文武双全能谋善断的梁王更有成为明君的潜力，但她其他孩儿的命运就难测了。
这也是她非要和高宁商量不可的原因，她自然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但还是要探探哥哥的口风。太子弄出这样的事情，高宁恐怕也是不满的，如果再进一步挑战他的底线，或许太子连他的支持也会失去。十多年前，她和哥哥无话不说，但今时今日，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各怀目的、充满隔阂的相处方式。
“娘娘可曾问过太子为何要私自刑讯燕王？”高宁也有些犯难，这事背后真相如何，他同皇帝皇后一样，一想便知。但他仍有自己的原则，不想为了纯粹的政治目的而冤枉无辜，何况这个无辜的人还是他的亲外甥呢。
“他只说是下面的人胡乱行事，自己对事情也并不清楚。”高容自然知道这是太子的狡辩，但是倒也是挺符合他糊涂的人设的。
“如果是这样，刑讯燕王的事只要揪出元凶，陛下应当也不会太过责难。”高宁说，“但这奸淫宫女之事……”
“自然是要彻查清楚。”高容已经听懂了哥哥的意思，他可以容忍太子一时糊涂治下不严，但如果太子干了荒唐之事还用严酷手段制造冤狱，那大约就不是他能鼎力辅佐之君了。
然而，高容的心里也明白，这件事非但不能彻查下去，还必须尽快了结。那么，一些牺牲就在所难免了……
“什么？”李敜艰难的皱了皱眉头，皇后出现的时候，他心中还曾燃起一丝希望，然而自己苦撑了这么久，得到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认罪吧。”高容没有讲其他的话，只是又重复了一次。
燕王认罪是最好的结局，调查可以立即终止，不会再查到太子头上；太子拿下本就有罪的燕王合情合理，虽说是放纵下属做了些出格事，但无伤大雅。至于燕王，虽说难逃刑罚，但她还是有信心把伤害控制到最低的。
“为了你儿子的太子之位，是要牺牲我的性命了么？”李敜冷笑了起来，他已经看清了尊贵的皇后到这肮脏的监牢里的来意。
“我不会让你死的！”高容的情绪似乎瞬间也激动起来，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你们把我生下来就是为了伤害我么！”李敞用尽全身的力吼完这句话，瘫倒在地上，眼中却死死噙着泪珠，我不要在这个女人面前哭，他心底暗想。
高容只是又扫了他一眼，看到他那已经被血水染湿的囚衣。这时她才想起，自从知道此事以来，自己满心想着地就是如何保下太子，而从未关心过这个可怜的饱受折磨的儿子的命运。
但她也未做多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结束此事，断绝一切可能的恶果。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她轻描淡写的留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出了牢房，却正遭遇了浔阳公主难以置信的目光。
她那慈爱善良的母亲，连宫女太监都不肯冤枉的母亲，居然在逼自己的亲生儿子认下万死之罪。
内侍砰的一声把牢门关上，把绝望的李敜和他的亲生母亲隔绝了，永远，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