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李昭延和高容双双步入卧内,屏退了所有宫人。
“你看,我早说他必借机提起定州之事。”李昭延斜靠在御座之上,摸着上唇的胡须说。
话说高沣向她诉说定州行馆遇刺之事的当晚,她就把所有细节一字不漏的告诉了李昭延,甚至包括高沣猜测来人是高溢之事。她深知夫君的性情,若是自己处于求助的姿态,他不会怪罪不说,还会尽自己之力解决妻子的难题。但若是擅做主张私自行动,他日事情败露,就难免成为夫妻间的裂痕了。在李昭延面前,她必须始终把高家置于需要圣上扶持关照的附庸地位,掩盖那些本该显眼的冲突。
更何况,高溢失踪的背后,可能还牵扯着红梅的事。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女人在丈夫心中的地位,虽不会令他像高宁那般失去理智,但总会有些不寻常的感觉。只是李昭延听说这事以后却没有太大震惊,并承诺妻子会将事情妥善解决,毕竟他对聂杀门已经有全面的部署,若那高溢真已是聂杀门人,吩咐蒋初注意便是;若只是个独行杀手,那问题就更好解决。
“可能不是故意的呢。”高容此时正对着镜子将头上的发饰一一除下,有些漫不经心。她本就很反对陛下用家宴试探李敜的态度,更不想深入探讨当中的发现。
“连放儿那个没头没脑的小子都没透露半点,就他的心机,会是不小心的?”李昭延这次派李敜出使忽兀算是被这小子算计了,心中至今还有些不忿。
“那个臭小子从小做了什么混账事不是这么瞒着我们?早就轻车熟路了。我看刚刚敜儿的表现挺正常的,与放儿安儿处得也好。从前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往后好好补偿他,他断不会乱搞什么风雨。”高容此时已经脱了外衣换上睡裙,往卧榻走去,想快点结束这段对话。
“你有没有这么天真。”李昭延也追着妻子往卧榻走去了,不过并未宽衣,他只想拉着皇后把话讲完,“他从前在我面前是诚惶诚恐半句话不敢多说,今晚却表现泰然,还吐露出这么多不该说的信息,我看他的心志,怕是早有难测的变化了。”
“我们从前这么对他,他心中必是有些怨恨。不过毕竟是孩子,等到了封地,过上几年清净太平又自由自在的日子,再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前那些事情自然就不会记挂在心上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到了封地,山高皇帝远的,明里暗里想做些什么事,可就容易了。”李昭延有些害怕,毕竟自己就是在外起兵反父夺的皇位,现在把这个心机深重的儿子放出去,谁知道会有什么恶果呢。
“那照你说的,他心志有异,留在长安岂不是更方便他笼络朝臣,兴风作浪?”高容用完晚膳已有困意,想尽快结束这已经和夫君争论了日数的话题。她认为对儿子和朝局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李敜速速就封,早日忘了在长安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做个太平王爷,安享余生。当然,这样的安排对李敃也是最安全的。
“在长安他若敢有异动……”李昭延的话里竟然带了些狠劲,但他还是及时收住了,“我们也能及早发现,防止势态恶化嘛。”
“现在敃儿和效儿的关系还不够头疼?把他留在长安,又不能像从前一样圈禁着,势必要卷进来。我可是听说,他今天出宫去见效儿了。”高容听了昭延的话,有些恼了。这几年来就是因为他太纵容李效,才让这两兄弟失和甚至决裂,这还偏偏想把李敜留在长安,葫芦里卖什么药她一眼便知。
“他能立下列赤之功多少与效儿有些关系,去拜谢是正常的嘛。”李昭延这时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他正是看穿了李敜与李效的关系才想极力把他留在京城,“照你的意思,效儿、放儿全都应该就封去?”
“他们怎么能一样……”高容这话到嘴边,却意识到再说下去便要将她的偏心展露无疑了。别说宝贝儿子李放,就连她并不很喜爱的李效若是不能三天两头见到都得牵挂,可偏偏对李敜并没有这种感觉。夫妻多年,可不只有她会戳对方的死穴。
“你看你。”李昭延这时也已经自行宽衣,挪到到妻子身边,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他知道皇后的心意已经软化,无须再多言。
“谁说今晚要和你睡的?”皇后这是刚刚被激起的怒气还没消散,起脚就要把李昭延踢出去。
“朕裤子都脱了……”李昭延虽不是武人,但力气也大,这便把高容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对了,明天,记得让太医好好看看他……”
缠绵之后,李昭延说完这话,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高容却还醒着,望着一旁熟睡的丈夫。她越来越猜不透这个男人的心意,他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和梁王之争已经如火如荼,也不可能不知道把李敜留在长安只会让局面更加激化。难道,这是坚定地要选择梁王了?但她不信夫君会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他们的长子,甚至把他的生死都置之度外。
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害怕李敜在封地能够竖起自己的旗帜酿成大祸?又或者,真的是出于愧疚,不想让李敜做嫡子中唯一不能留在长安的人?她渐渐察觉到君王对这个孩子矛盾而复杂的心情,她从未像今晚这样那么仔细地观察过李敜,其实他并不太像崇元,反而更像少不更事时的昭延。
她看着在一旁毫无戒心睡得正香的丈夫,又觉得可能只是自己变得复杂了,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万全之策让所有事情都平安解决吧。
这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人还有李敜,他越想越觉得今晚的家宴并不简单。
这绝对是一场试探。
起初,他只是在担心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故意把李放和西戎人打架以及并州行馆的事情说出,会不会是一步错棋。
后来,他陷入了深深地悲伤。
呵,原来只是一出戏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