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敜随着那太监到了宣正殿,没想到这文华殿离宣正殿还真是够近,没几步就走到了。
晚膳并不在正殿进行,而是宣正殿西侧的德馨阁。这里只有一张餐台,好让皇帝皇后和他们的孩儿们同桌齐坐,共聚天伦。
太监把李敜带到之时,李放早已坐在那里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干什么勾当,以至于李敜在他身后出现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
“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李放抱怨到,“这可是你提过的什么扬州少年教你的轻功。”
“是啊,嫉妒么?”李敜与弟弟这一路早已亲近,在他平排而坐也毫不尴尬,但口上并不放过对方。
“又不是扬州少女,有什么好嫉妒的。”
“还真有个扬州少女。”李敜得意地回敬,“你在这干嘛啊。”
“你来得正好,多一个帮手。”李放把一个大碗递给李敜,“快把桌上想吃的菜都夹进去。”
李敜听得一头雾水,只见李放也手持一个大碗,贼头鼠目地四处张望,见没人经过又把迅猛地把桌上的菜夹到碗里,只好不耻下问:“你这是几个意思?”
“快夹,一会儿李重安到了,菜汁儿都不会给我们剩一滴。”
“李重安谁啊?”
“你妹。”
“啊?!”李敜继续一头雾水,表示好不想介入你们纷乱的家事啊喂。
“李放风!你又先偷吃!”
当公主粗暴地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敜还真是背脊发凉。
转身一看,皇帝和皇后也已经到了。
李昭延和高容看着李敜和李放两兄弟貌似有说有笑的样子,心里还几分安慰,可能一切都该恢复到应有的模样的了吧。
李敜见了父皇母后,自是赶紧跪地迎接。
这让还蹲坐在一旁夹菜的李放好不自在,在这宣正殿内,他貌似还没有这么正式的拜过父皇母后。
“起来吧,内殿之中不用这么拘束。”
李昭延虽是口上这么说,眼睛却嫌弃地瞥了李放一眼。李放一看便知这是老爹在鄙视他没有规矩,立刻有模有样地参拜:“臣拜见大夏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以及……肥陵公主。”
“父皇,你看他!”李轻安封号涪陵公主,也是整天被李放拿来说笑,现在当场向李昭延抗议来着。
“你这混账东西就跪着吃吧。”李昭延自是要给女儿撑腰。
李放才懒得理,做了个鬼脸便抱着自己刚夹满菜的碗,跳到老娘身边坐下了,李昭延和李轻安也依次而坐,李敜却傻傻地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敜儿,你就与弟弟坐一起吧。”李昭延知他尴尬,便安排他在李放身旁坐下。
“是。”李敜腼腆地回答,便战战兢兢地坐在李放旁边。
刚一坐下,李敜心中便满是惊异,我擦,这一桌的菜都到哪里去了????
“叫你先夹好菜吧。”
“我怎么知道能吃得这么快……”
李敜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正在擦嘴的李轻安。
“两兄弟在窃窃私语什么呢?”高容见兄弟打得还算火热,心中高兴。李放与谁都是自来熟她从未担心,只怕这敜儿不肯打开心扉。她温情脉脉地看着儿子,李敜却不愿意看她。
“在讲一个扬州少女。”李放开口就捅一刀。
“喂,你!”李敜的脸一下子就刷红了。
“哦,不对,六哥喜欢的是扬州少年。”李放再补一刀。
“你!”李敜简直想拿一个大馒头塞住李放的嘴,但是此时并没有大馒头因为李轻安已经把它们都吃掉了。
“对了,轻安,你还没有与你六哥打招呼呢。”高容早已习惯忽略李放的胡言乱语,而开始向女儿引荐这位她几乎可以说是素未谋面的哥哥。
“六哥。”轻安也甜甜地向李敜问了一声好。
“哦,妹妹好。”李敜素来独来独往,生活中的对亲人的称呼只有“姐姐”,这还是好不习惯。
“叫得这么甜,怎么不见你叫我一声七哥。”李放在一旁醋意大发。
“话说你为什么叫李放风?”李敜这件有机会挖苦一下李放,还不赶紧抓住。
“因为他无论读书习字坚持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得无影无踪,不知到哪里放风去了。”李轻安自然担起解释李放雅号的大任。
“你还乐呢,你知道人家为什么不问你为毛叫李重安吗?因为太一目了然了。”李放的嘴对妹妹也是毫不留情,谁让她总抢他的东西吃呢。
“说到读书习字,你这混账小子可真是要拜你六哥为师。”李昭延想起李敜书法确实不错,李放是该好好学习。
没想这却正好戳中李敜的痛点,他面色突变,一脸黯然地低声说道:“我的手……已不能写字了。”
现在的气氛变得尴尬,除了李轻安这个满脑空白的小姑娘,全都想到这是李敜之前在内侍省遭遇酷刑落下的伤。
“写字有什么好的,还是我教你骑马吧,你这一路可把我们进度拖慢了。”李放见父皇母后都神情尴尬不知作何言语,只好先行打破沉默。
“对了,六哥,你这次去边疆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回来?”李轻安没心没肺的功能再次发挥作用,重新注入了欢乐的气氛。
“这个,倒还真没有,对不住了。”李敜有些后悔刚刚说的那话,仇恨就是终放不下,但稍微轻松一晚也好啊。
“除了吃你能不能问点别的。”李放对妹妹真是鄙视极了。
“你这个出远门都不带好吃的回来的人好意思说话?”
“喂,我不是送了一个玉扳指给你了么,谢都没有一声。”李放虽说嘴上总是拿妹妹寻开心,但心里对她是极疼爱的,为了给她拿这礼物可没少下功夫。
“你说的可是那日与你打架的西戎少年手上戴的扳指?”李敜对那少年的扳指记忆尤深,因为他见过这种成色的玉器,的确是相当珍贵的。
没想到这次轮到李放面色突变,白了李敜一眼。
“什么西戎少年,你在边关还与人打架了?”高容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事,她愤怒地看着李昭延,李昭延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啊可千万不要再把我赶出宣正殿了。
“他们不知道啊。”李敜深感抱歉,不过至少现在的重点已经不在他这尴尬的手伤上了。
“你说呢?”李放感觉李敜今晚就是来拆台的。
“这……这既然拿到玉扳指,代表打赢了嘛。小事小事……”李敜只好帮着李放圆场。
“是啊,这对我们而言,也不算得新鲜了。”李昭延接茬,顺便在台底下握紧了皇后的手,好提醒她今夜晚膳的真正目的。
“话说这玉扳指的主人,不会是一个少年英雄吧。”高容自是懂得夫君的用意,把话题又转到了最人畜无害的李轻安的身上,但还是怒狠狠地瞪了李放一眼,这是李敜第一次见皇后用眼神杀人。
“还真是。”李放与轻安的关系其实好得很,早就听她讲过钦天监说有个她将来会嫁给一个少年英雄的事,“看来我们肥陵公主是要去和亲,名垂青史了。”
“哼,六哥你再多说点他在边关做的坏事,让母后好好责罚他。”李轻安今晚这六哥叫得可是亲切,让李敜下定决定即使她下次再吃光所有的菜也要原谅她。
“这不好吧……毕竟在定州他也救过我一命。”
李放一听,立即用手臂悄悄蹭了李敜一下。李敜突然觉悟自己竟差点将答应了高沣要保密的刺客夜袭之事漏嘴说出,立刻编了个故事:“我马骑得不好,那日不知怎么的马突然发狂,幸亏……晋王及时将马安抚下来,否则可真要摔死我了。”
“你们这一路,秘密很多啊。”李昭延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又看看身边表情貌似正常的皇后,心中已经猜到不少事。
“怎么叫他晋王这么生疏,叫弟弟便是。”高容不想继续纠缠这事,赶紧又转了话题。
“哦,小弟弟。”李敜这时并不想在意那么许多,他知道,这样家人团坐的温馨场景从前不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往后也可能再不会上演。
“为毛多出个小字啊?我哪里比你小啊?”李放真感自己地位低下,是人人都可以挖苦的对象。
李昭延又命人上了第二轮饭菜,这次轻安只吃掉一半,所以终于轮到他们四人享用晚膳了。席间,李昭延还是稍微关心了一下李敜的伤势,说是明日要宣太医给他做全身检查。
饭毕,李昭延与高容还些悄悄话要说,李轻安还要再用甜品,便着李放送李敜回文华殿,以表亲近。
兄弟俩走到文华殿前,就要道别的时候,在宫灯暗淡的鼓舞下,李敜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个路上都没能问出口的问题。
“这次我在西戎立下大功,你却无功而返,当真不嫉妒么?”
“嫉妒什么啊?你做事,你领功,合情合理。”
讲完,李放拍了拍他的肩头,与他道别:“到了,走了啊六哥。”
“这人究竟……”看着弟弟远去的背影,李敜心头燃起了空前的焦虑感,李放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质,是他在高沣和李效这样的人中之龙身上也从未感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