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莉莉明确提出要跟张力去听音乐会,张力虽然也常在江湖上行走,可真的在经典有人这么明确地暗示,也难免一下就被电着了。再说,张力对鲍莉莉从没有认真考虑过,连正眼也不曾看过,偶尔看一眼,内心也是十二分的不屑的,基本未将她列为女人,更别提要对她付出真情了。
此时,见鲍莉莉请求自己陪她去听音乐会,张力不由得有些意外,眯缝着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莉莉,见莉莉面庞圆润,肉肉的满是世俗,红红的厚嘴唇充满渴望地微张着,头上那朵猩红的簪花不失时机地热烈呼应着,带点大胆率性,别有一种风味。张力不知为何身上的火种突然闪了一闪。
张力毕竟是个男人,结婚数年,对婚姻难免如同一般已婚男人一样有些厌倦。出版社的女孩子们多,水葱儿一般的角色一大把,可大多也不把发行科的男人们真的放眼里,张力自然不敢造次。此时,身为大编辑的莉莉认真诱惑,张力便有些动心了。
张力一冲动,就道:“哦,说实话,我们天天累得半死不活,就是要为出版社背米,这么高雅的音乐会还真欣赏不来啊!”
莉莉头一扬,又一眼电过去,道:“先生,你不要太虚伪啊!周末了,也该轻松轻松了。明天去啊,我等你……“
那莉莉说罢又电子眼刷刷地左右一扫,碎步过去将票子往张力手上一拍。张力热血一涌,也就势将莉莉的肉肉手一握,笑道:“好吧,我就舍命陪君子……明天陪你去听音乐会,不见不散。”
莉莉一笑,悄悄地道:“明天见。”
张力一笑,收了票子,翻身回办公室去了,只听莉莉在身后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张力头脑昏沉地回了办公室,不妨被一串银铃笑声惊醒,以为莉莉追过来了,忙闪了牛眼细瞧,哪里有莉莉身影?分明是自己的老搭档冯根娣在跟一个女孩子说笑。那女孩子头上扎着山雀小辫子,穿着碎花裙子,不是别人,正是小阳。原来,小阳这几天手头有钱了,便不再躲债,因为与张力有些事情要交代,便顺路走过。谁知张力不在,小阳便和冯根娣聊得火热。
那冯根娣人虽然个头长大,外相憨厚,却暗藏心计,见小会计亲自走来,她便热心地介绍起发行科和张力来。见小会计爱听,又捡了些网络小说娓娓道来,果然小会计听得眉开眼笑,两个人冒充出版社的文化专家谈得不亦乐乎。
张力一出现,冯根娣就欢呼起来,叫道:“张力,你到啥地方去了?小阳等你好久了!我们发行科的人都走了,就我陪小阳都等得太阳落山了,是不是?”
张力见小阳专门来找自己,内心就欢快起来,早将鲍莉莉抛到脑后,立即应道:“食品厂大师傅,来做啥?有何贵干?只管吩咐。”
小阳笑道:“唉,小会计人穷没钱,哪里来的贵干?没啥大事,就来看看你!干啥去了?”
张力见小阳小姑娘家家清纯可爱,冯根娣熟女一枚善解人意,俩女人异口同声一口一个“干啥去了”,种种可爱种种亲近种种逼迫,哪里敢接话,除了嘿嘿傻笑简直啥也不能干。冯根娣太了解张力了,自从和张力同事以来,俩人一直是发行科的同盟军,凡是跟发行科同事有争斗之处,俩人必然同心协力。张力也时时帮忙,所以冯根娣对张力一直持有好感。即便再有好感,可哪里晓得张力竟在眼皮底下跟邻家女编辑鲍莉莉即将演绎插曲呢?
那小阳更是诸事不知,见不觉又聊到下班时间,外头又作天阴了,便站起来道:“哎哟,又到下班时间,我可得走了。”
张力、冯根娣都笑起来,俩人送了小阳出门不提。那小阳一边出来,一边闪眼看外头的小花园满是阴沉葱郁,空气湿漉漉得像是要拧出水来。走过隔壁的办公室时候,眼看门口立着一个稍有些壮硕的女编辑,看着很是面熟,却并不曾打过交道。在阴暗的天气里那女编辑的面孔有些沉郁,那一头黑色发髻上插着的猩猩红簪子荡啊荡的,很是复古显眼。小阳想跟她打个招呼,可那女编辑眼中没来由的有些恨恨的,吓得小阳赶忙扭回头,不知这位有些像蒙古高原女人的女神仙为何如此,忙上了楼梯收拾回家去了。
转眼已是周末,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鲍莉莉站在镜子前,回手打开了盘在脑后的发髻,满头的黑发一抖落,刷地飘在肩膀上,人一下鲜嫩活跃了起来。站在门前,侧耳听了听,外头鸦雀无声。老公是个武大郎,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每日家吃饱了气就回来拿莉莉撒气。钞票挣得养不起家,回来却要翘起二郎腿吃酒做爷,喝醉了就拿着莉莉开骂,骂她太胖像某种动物,连睡她都提不起精神,硬不起来。昨夜,老公外头打牌吃醉了不回,莉莉乐得他不来管她,自己也趁着夜色喝了几杯,说不清是悲伤还是兴奋,一头就栽在床上睡着了。清晨醒来,卧室的门一开,却发现老公回来睡在客厅的沙发上,也是一身的酒气,仿佛一只夜游回来的酒壶。每天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味道,几乎一成不变,那张以前看起来十分亲切的脸如今看来是如此陌生甚至有些恶心。莉莉扭过头去,觉得自己的头快炸了,两个人的宿酒味道快把整个房间熏翻了。莉莉虽不美丽,可到底读过几年书,还是文人的底稿,骨子里头有种浪漫。生活活色生香,却似乎从来与己无缘,绝望的时候眼泪都不能从眼睛里涌出,而是深深地埋起来埋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成为地下水。
莉莉调换好衣服,还是那件做姑娘时穿着的黑色紧身的礼服,把圆滚滚的身体硬塞进去,暗色似乎侵蚀了一部分肉肉,人变得小了一号。头发自然是盘头,留下半綹来遮住肉肉脸,虽然有点风尘味道,也只能如此了。莉莉伸手去包里去摸那张音乐会的票子,却摸了一个空,突然心头一阵惊恐愕然,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是把票子放在钱包里了。打开钱包,那张蓝色的音乐会票子露出窄窄的一角,莉莉满意地看了看,头也不回地迈腿走了出去——音乐厅,我来了。
张力正站在日头底下,一如既往的小平头,穿着白衬衫,黄色的笔挺的裤子,唯一不同的是他低头冥想,脸上流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态。忽听一阵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一抬头却见莉莉满肩乌发站在面前,瞬间以为看错了人。
鲍莉莉将家里的一切抛诸脑后,嘟起红红的厚嘴唇,含情脉脉地道:“这么早就来了?”
张力笑了笑,道:“陪美女编辑听音乐会,我受宠若惊,还敢不早到?”一边伸手递上饮料爆米花零食。
莉莉心头一软,面上光辉,不仅重回少女时代,更是价值重塑,劳顿不堪的生活阴影瞬间蒸发。莉莉满足,只轻松地往张力手臂上一钩,张力顺势一拉,俩人手挎手如同情侣一般一起入场。
黑魆魆的座位席,所有观众的脑袋都成为背景。俩人坐下,主题曲《叶塞尼亚》最勾人的开头就让二人一激灵。小号的颤音如同心灵的呼唤,激情四射地弥漫上空,曲调起伏跌宕,余音绕梁,仿佛在诉说爱情不畏艰险的强大穿透力。两个人都被感动了,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身为何人,莉莉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张力的肩膀上,两人相拥欣赏……
“当兵的,你不守信用。你不等我了?我已经等了三天了。“莉莉悄悄地跟张力说。
“什么?呵呵呵。“张力说。
“怎么?哦,瞧你啊,你要是这么板着脸去就连怀抱的孩子也要吓跑了。“莉莉又说。
“呵呵呵,什么啊?吃爆米花。”张力又说。
“你就喜欢捉弄人,对不对?我可是不喜欢人家取笑我。我现在可要教训教训你。“莉莉说完,使劲掐张力的胳膊。
“哎哟,痛死了!你疯了?背什么台词,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看什么《叶塞尼亚》?墨西哥的电影吧?你以为我不懂,都是《叶塞尼亚》的台词是不是?墨西哥的电影都一样,台词一句也不现代。“张力一边负痛甩开莉莉的手,一边恨恨地说。
莉莉不生气,觉得掐了张力就确定了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这个有点像奥斯瓦尔多的男人。莉莉从小受到妈妈的熏陶,爱看电影,爱做梦,孰知生活就因为不是电影而受煎熬。
“你们不要吵闹了,安静听音乐吧……吵吵嚷嚷什么素质!”两个人背书背台词如同青春年少,正在自鸣得意,忽听后头有人冷冷地呵斥。
张力、莉莉分明听见了,都停止了疯狂,彼此偎依着安静起来。此时的情谊正浓,完全可以将别人的不满瓦解掉。第二首主题曲《爱情的故事》已经开始演奏了……
恬霖的两张音乐会票子本来没着落要作废,谁知却导演了这样一场生活戏剧,真应了那句话:生活远比戏剧精彩。
音乐会还未结束,俩人含情脉脉,已是不舍。那张力本来匪气,哪里有心情听什么音乐会,那莉莉也不过假文艺,此时也无耐心继续欣赏。二人找了个中场休息出去,各处闲逛一番意犹未尽。两人无处可去,发现街角有一个灯红酒绿的酒吧,就一头钻了进去。
酒吧,喝酒调情的地方,浅晕的灯光,叠加的酒杯,迷醉的眼神。莉莉才逃离了醉酒的老公,又钻进了这酒水泡大的情色场。奇怪得很,家里的酒是一种庸俗不堪的酒糟生活,精神要为之崩溃;酒吧的酒却高档提神,是一种风情文化,精神为之松软迷荡。莉莉说不出区别,却分明感觉到不同。
一杯百利甜酒为了女士,一杯伏特加为了男生。莉莉看着张力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酥了,醉了。
那张力喝了一口,拉着莉莉,道:“开心吧?“
莉莉感到甜酒的劲头瞬间刷地烧到脸上,眼前张力的脸和周围的酒瓶酒杯混叠起来,吃吃地道:“开心,开心……”
那莉莉喝得醉了,不知是有意还是糊涂,竟将张力杯子里的伏特加一股脑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一口吞了。莉莉靠在酒吧窗口,只见窗外的合欢树正开着粉红色的花朵,片片花朵如同羽毛相似。莉莉一看,就知这是命运。
莉莉的手指在张力的胸口摸索起来,谁知那衣兜里的一个皮夹子呼啦就滚了出来,皮夹子从高凳子上滑落到地下,一张照片如同玉色蝴蝶飘飘荡荡落在地板上。
莉莉眼尖,不顾酒水冲头,忙翻身下了高凳,捡起来一瞧,照片里一个美女在微笑,一头长及腰际的头发,如同黑色旗帜,一身雪白的长裙飘飘荡荡,那一颦一笑不是郭婉婧吗?
莉莉立即白了脸,胸脯一起一伏,一边虎着脸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不是郭婉婧吗?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张力正在品酒,不想一张照片捣乱,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飞出来,这不是诚心坏事吗?张力一急,急忙一把拉住莉莉赌咒发誓道:“宝贝,宝贝,你听我解释……”
欲知张力如何解释,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