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恬霖想罢,捏着两张音乐会票子出了门,此时揣着两张阳春白雪反成了累赘。想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还有一人跟自己算亲近,忙下了楼梯向一楼走去。
楼梯有些滑腻腻的,恬霖小心地提着裙子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好容易下到底楼,只见日影斑驳,长廊的大玻璃外就是那个小花园。不知为何,今天通往小花园的大门打开了,一片光影灿烂。恬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只听小花园深处又是一阵鸟叫,叫得人浑身一颤。这花园里的鸟叫,恬霖并不陌生。这里常年驻扎着好多鸟,叫声非凡好听。有一只鸟,应该是这鸟声合唱中的主角,它的叫声是这样的:“蜜——柔,蜜柔,蜜柔——”,它的叫声似乎包含了很多甜蜜的意思。倘若仔细听,那声音又像英文的“mirror,mirror,mirror”,翻译成中文就是“镜子,镜子,镜子”。当它“mirror,mirror,mirror”的引吭高歌时,其他的鸟儿们就开始了合奏。有的细碎,仿佛在慢声细语;有的宛转,仿佛在卖弄声带;还有的抑扬顿挫,仿佛一个诗人在吟唱。这些自由自在的鸟儿啊,你们一定见过许多我们没有见到的人和事吧?那个mirror镜子里的女主角又是谁呢?
不知为何,恬霖忽然想起小阳说的“难道你就是那个白衣女人“这句话。说真的,每当路过这个小花园,恬霖还是会想起张力传播的鬼故事的,只是因为不耐烦张力,所以也不想打听那个鬼故事的细节。可小阳曾经童言无忌地说自己是那个鬼故事的主角时,自己还是吃了一大惊。小花园不过还是那个熟悉的小花园,哪怕再阳光灿烂,也被这些琐碎的故事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影。当神秘弥漫到神经末梢时,千万不要逃逸,那样只会诱发恐惧。只有面对,才会将恐惧慢慢化开。恬霖盯着小花园,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直到那个花园被甩在身后,才觉得心头轻快多了。
正在踟蹰,忽然听得拐角处一个女人的朗声大笑,声音响亮而尖锐,真是银瓶乍破水浆迸,完全压倒了花园里的鸟鸣,吓得那些鸟儿也扑棱棱飞走了一大片。虽在大白天,恬霖也吓了一大跳。忙仔细观看,只见从外头进来二人,一男一女,一路说说笑笑。那女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材修长,长发齐腰,戴着大墨镜,一身飘逸的白色礼服裙子,听到什么笑话儿笑得前仰后合的,满头黑发如碧波翻滚;旁边一个高壮男人凑在跟前絮絮叨叨,胖脸儿满面春色喜色,仿佛吃了蜂蜜一般,也笑得如痴如癫。定睛一看,那男人却是编辑部的季恒,那女人摘了墨镜,原来却是新成立的工作室的郭婉婧。
恬霖对郭婉婧不熟悉,却知道郭小姐也是一个响当当的角儿,虽然不是经典出版社的员工,却是周元韬高价从外头聘来的一个旗手,为经典人马做样板而来。曾经有一次开会,郭小姐当着经典出版社所有编辑的面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成功经验化作春雨更护花,直把周元韬说得喜上眉梢,男编辑们个个跃跃欲试,女编辑们个个自愧不如。郭小姐平素不大来,基本上在外头市场上摸爬滚打,叱咤风云,偶尔一来也就是女神下凡,旁边必蜂喧蝶嚷,连风头最劲的孙明柔也让她三分。
此时,他二人一路说笑上楼去了,那季恒吹着捧着护着生怕郭小姐不如意,竟连恬霖路过也不曾看见。恬霖心头好笑又有些不爽,脸上却更是露出几分不屑来。自己捏着票子来到最靠大门的一间办公室,那房间属于编辑部的一个飞地,很多新来的编辑就在那里办公。
恬霖刚要举手敲门,忽然大门咣当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人仰头大笑出门去,原来正是张力。张力不知因为什么事到这里来,说完了刚要回去,不巧正碰见恬霖造访。那恬霖见了张力,比见了季恒那副样子还要不爽,立即满脸鄙夷。张力一抬眼,竟是恬霖立在门口,忙拔脚就走了。
那恬霖见他走了,才重新调整心态和脸色,快步走了进去。只见办公室里头有几个人正在说话,似乎在讨论刚才张力带来的信息,最靠窗口坐着一个胖胖的女人也哇啦哇啦地说着什么,气势逼人,盘发惹眼,发髻里还斜插着一根猩红的雏菊花簪子。那女人猛一回头,才发现那张憨憨的圆圆脸上也带着几分春色,似乎十分地开心…
恬霖叫了她一声:“莉莉,鲍莉莉!”
鲍莉莉回过头来,看见恬霖,眼睛一亮,忙道:“恬霖,你怎么来了?快来坐!”
恬霖哪里肯坐,只把鲍莉莉叫出去。那鲍莉莉一立起来,就见一个有些形似香瓜的女人,弯着面包一般的手臂,身着紧绷的花布小裙子,小腿肥壮地步步艰难地走了出来。恬霖忙从身后抽出两张票子,晃动了几下,递给她道:“莉莉,这是两张音乐会的票子,你去看吧……”
鲍莉莉胖手一伸,一把攥住,捂在胸口笑道:“哎哟,太好啦!我正觉得生活很无聊,想找点有意义的事做做呢。唉,你真是雪中送炭啊。”
恬霖见她欢喜,忙松了口气,笑道:“唉,我总算找对了人。你回头去看啊,时间是到本月底的。哎,我跟你说啊,刚才碰见你们领导季恒陪着郭婉婧,一路拍马屁,拍得连我对面走过都没见着我,真是目中无人。满眼就是郭小姐,你说说看,怎么那么着迷呢!嘻嘻。”
一听这样的桃色事件,鲍莉莉立即更精神了,忙笑道:“是吗?季恒该打!眼睛里竟然没你?那个郭婉婧我晓得的啊,听说经常往周元韬那里跑的,她真是能把每届领导都搞定,而且每次都是下班以后长发飘飘地跑过去。唉,人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跟少女一样地留着长发,而且都是下班后去看领导,像啥呢!”
恬霖一听,觉得鲍莉莉人来得迟,消息倒也灵通,忙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鲍莉莉道:“编辑部都晓得的啊!季恒最近帮她做一本书,把季恒迷得五迷三道的,书一直没做出来,两个人倒是玩嗨了。可说啥呢,人家是美人,是精神领袖,是鬼故事的主角……我反正生得这样,也没法子比,你可是又有姿色又有才华又有年龄,哪一样不比她好?”
恬霖一听“鬼故事的主角”立即如雷轰顶,忙道:“莉莉,什么鬼故事的主角?你是说张力说的那个鬼故事?那个白衣女人是郭婉婧?我的天啊,你这样一说,还真像啊。可是,她来就来了,犯不着躲着张力啊?到底为什么玩失踪,她跑来见谁了呢?再说,张力也认识她啊,怎么会突然就不认识了呢?这可真勾起我的兴趣来了呢。”
鲍莉莉也惊诧得张大了嘴巴,道:“这个这个,我也说不清哦,我可都是听张力说的。我自己也没亲眼见过,她来了就跟人家不一样,总归是来见那些不能让人发现、她又喜欢的人呗,与我们都无关哦。”
恬霖摇头纳闷:“你听张力说的?张力自己都不知道鬼故事里的白衣女人是谁?怎么又会知道她是郭婉婧呢?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哦,我知道了,难道张力故意装着不认得她的?”
鲍莉莉得意地抿嘴笑道:“唉,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张力第一次碰到白衣女人是被吓倒了,可是后来又碰到了一次,他可就知道是谁了,可他也就不说了。哎,这可不是我瞎编,真是张力亲口告诉我的。”
恬霖吃惊极了,一是吃惊风流美丽的郭小姐竟然如此的神秘,不知这样云遮雾绕地到底是在干啥;二是吃惊傻乎乎的鲍莉莉竟然跟张力走得如此近,连秘密都能够互相倾诉了。想到此,恬霖急的忙道:“莉莉,张力第一次见了白衣女人那么张皇,嚷得满世界都知道,非说是见了鬼;第二次也见了,竟然闭嘴不说了,好像经典谁也不知道,竟然只告诉了你。那说明,张力肯定掌握了郭小姐什么事不方便说,而且张力对你很信任啊。可是,我要提醒你,张力不是什么好人,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小心你吃亏了。”
鲍莉莉心不在焉地点头,一边捏着音乐票暗想如何安排。恬霖嘱咐了几句,自己有事,也就别了莉莉,满腹惊疑地回办公室去了。
那鲍莉莉想了一下月底的好事,由不得满心欢喜。正盘算着请哪个男士同去,忽转念一想,今天已经是29号了,又到下班时间,只剩下一个明天又是周末,此事不能再等,得立即行动了。不知不觉办公室人都走光了,莉莉不走,等他们都走了才抓起电话来。
未曾开口,忽然一人走过来笑道:“美女,又发愣了?那个脑子别牢的人走了?”
鲍莉莉很少听到有人叫自己美女,一听这个称呼,就知道是谁来了。一抬眼,果然是张力又过来了,脸上立即升起光辉来,眼睛一放电,道:“哈哈,谁是脑子别牢的人?”
那张力噗嗤笑道:“还有谁?刚才谁来找你了?”
鲍莉莉知道他说的是恬霖,忙笑道:“哎,你们两个是怎么了?都是我的好友,可又都看着不顺眼,叫我怎么办呢?只能说我人缘太好。刚才被恬霖弄得有些糊涂了。你看,她这个人呀,你说好笑吧?她刚才来给了我两张票子,是音乐会的。她跟我说,时间还早着呢,要到这个月月底的。我刚才一想,月底的?今天已经29号了,就只剩下今明两天了!今天已经是下午下班时间了,不可能邀人再去。去掉今天,就剩下明天一天了,明天又是星期六。你说,怎么办呢?”
张力听了,也笑起来,道:“别人给你票还罢了,找不着人陪你,索性我舍命陪君子。这个人给你票,也就算了,不去的,你自己另找人吧。”
鲍莉莉听张力如此说,噘嘴说道:“这话就怪了!为什么恬霖的票子你就不喜欢了呢?难道你跟恬霖有仇?恬霖得罪了你,我却没有得罪你。还是上海交响乐团的演出票,还很高大上,票子也没有得罪你!”
张力笑道:“上海交响乐团?我很熟悉的。我母亲在音乐学院教书,曾经有一个女学生对我很好的,我还陪她一起跳舞,几乎每周都跳……跳了大半年,唉,后来她嫁人了。”
莉莉有些吃醋地听着,听到最后人家嫁人了,心情才好起来。忙拿出一张票子递过去,眼睛里刹那放出电火花来,声音也突然柔柔地嘱咐道:“既然你是音乐世家,就明天陪我去!不许不去,我现在是大编辑,你是发行员,听话!”
那鲍莉莉面如满月,露出少有的妩媚,胖胖的手心里捏着那两张票子,湿漉漉地捏出汗水来。不知为何,莉莉跟帅锅张力,虽然一来二往地交往不多,可每次见到张力,莉莉就觉得挺来电的。虽然张力学历不高,身在发行科与编辑部不可同日而语,可张力那股帅帅的男人气也是在那帮文人墨客身上很少见到的。所以,近来莉莉上班时间常无缘无故地走来撩拨张力,张力也知趣地你来我往地搭讪逗趣,俩人就这么彼此试探,也不知意欲何为。
此时,鲍莉莉邀请张力陪着看演唱会,欲知张力如何作答,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