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一边说,一边唉声叹着气。
她这话既是对青苹说的,青苹也只得口不对心地安慰她:“夫人身子要紧,这些个没根据的事,伯父不会相信的,你自己也不要胡思乱想才好。”
小秦氏点点头。
江氏也附和道:“郡主说的对,眼下身子要紧。姐姐要是相信妹妹,不嫌妹妹愚笨,府里的事也可以帮忙打理一些。”
她这话明摆着是要权来了。这小秦氏还没怎么样呢,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控张家,也太沉不住气了。
黄氏瞄了她一眼,笑道:“还别说,大过年的,府里的事也多,老爷子受了这番打击,很多事儿也顾不上呢,我们是得帮着分担一些。姐姐,你就吩咐吧,我们一定尽心将差事办好!”
她这话虽然没有明着反对江氏,但谁都听得出来,她顺势将大伙儿都扯了进去,要一起管家呢。
这些个内宅妇人的把戏,青苹也懒得去掺和,不过先前跟张富贵聊起张诗绮的婚事,倒可以让她们去张罗,于是也笑着道:“经此一事,大小姐自是不方便再留在府里了,但她毕竟是伯父的嫡亲女儿,也是夫人你的亲姨侄女儿,也不好再过罚她。伯父的意思,干脆给她结门亲,嫁得远远地也就是了。”
小秦氏听她如此一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一瞬又黯淡了下去,叹着气不无委屈地道:“谁说不是呢?终归她是老爷和姐姐的骨肉,我怎么可能真的怪她?也罢,就听老爷的,给她定门好的亲事吧,早早地嫁了,也勉得成天晃在我的眼前添堵!”
她都发话了,又有老爷的话在先,其余人也没了反对的理由,于是就都点头同意。不过青苹偷眼看去,江氏同意得很勉强,这会儿的神情还有些不自然呢。
自然是了。
张诗绮远嫁,她就少了一颗利用的棋子,以后要对付小秦氏,又得多费工夫了。不过这也不是她能够阻止得了的事情,所以她也只得同意。
正说着话,吴管家走了进来,见到几位女主子都在,便将张富贵的话转述了一遍,又说媒婆已经上门,在正房等着呢,老爷让大伙儿都过去参详参详。
于是,除了小秦氏,其他人便都跟在吴管家的后面,去了正房。
因为大伙儿的意见一致,倒没费多少工夫,就将张诗绮的婚事定了下来,许的是富城县里一户姓沈的大户人家。
为免夜长梦多,这一切都瞒着她在悄悄进行。
先前张富贵一气之下将她关在了柴房,此时气消,便也心软了几分,叫人将她送回了住处,但同时也另派了两个婆子守门,不让她离开房门一步,相当于软禁。
张诗绮大吵大闹了半晌,见没什么用,也只得作罢。
当天边最后一缕光芒黯淡下去,黑夜如期而来。
想着即将到来的真相,青苹有些微的紧张。
相对于她的紧张,江氏表现得比较淡然。她手里捧着汤婆子,一边指导边上的婆子做针线,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儿。
青苹没心思听她嘀咕,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窗外。
她在想,那粉桃到底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跟江氏见面。她不以为她会从大门口堂而皇之的进来。如果她当初真的在张家当过下人,那么府里的老人肯定会认出她。而以她平素躲躲藏藏的行径,只怕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在张府出现。
以江氏的精明,她肯定早就想过了这点,可是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不由让青苹心里涌上更多的疑虑。
料峭的寒风从窗户里透过来,冻得她哆嗦了一下,不由紧了紧身子。江氏见状,急忙吩咐丫鬟给她拿了件袄子披上。
青苹也没推辞,她一向很爱惜自个儿的身体。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亥时三刻,一个全身裹在黑色大氅里的身影终于姗姗来迟。也不知她是怎么进来的,青苹发现的时候,她就站在江氏正房外面的院子里。
江氏朝她略一使眼色,便起身迎了出去。
青苹却被一个婆子拽到了角落,角落前边有一排高柜,婆子快速拉开高柜,将她塞了进去,然后又帮她打开高柜里面的小窗口。
从小窗口里望过去,正好看到黑衣人的正面。
确实是她见过两面的妇人,叫粉桃的。
粉桃似乎并不耐烦跟江氏见面,却又不得不来,因此言语里并没有好声气,“你用这样的法子逼我过来,究竟要我做什么?”
江氏笑笑,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姐姐,你何必紧张,我想你了,想见见你不行么?”
粉桃冷哼一声,“说的好听,你平白无故的,想我?想杀了我还差不多?还有,你将那丫头害成这样,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粉桃似乎很是生气,语气里已有凌厉之意。
江氏却不害怕,依然那般从容地道:“我虽然害了她,可也保了她一条命。我之所以请姐姐来,也不过是想问姐姐几句话而已。只要姐姐说了实话,我便将那丫头毫发无损地还给你,如何?”
暗地里的青苹,听得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明白的是,她们两人口里提到的丫头,应该就是此次害小秦氏早产的相关之人,但她不明白的是,到底是春枝还是张诗绮。因此这个事情,到目前为止,表面上也仅与她二人有关。
怎么说她都已经离开张家十来年了,而春枝和张诗绮也都还年轻,似乎不可能跟她有什么牵扯。
所以青苹有些懞了。
粉桃沉吟了一阵,终是咬了咬牙,道:“你想问什么?”
江氏似乎早料到她会答应,便也干脆地道:“我早晓得你曾经是许氏身边的贴身丫鬟,我只想问你一句,那华家小子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谁料粉桃面色忽地一变,那身躯也抑不可止地抖了起来,死盯着江氏颤颤地道:“你,你,我不知道!”
“你是她的贴身丫鬟,你不可能不知道!姐姐,我劝你还是说实话吧,不然难保我心情不好,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害了那丫头的小命就不值当了。”
“妹妹,好妹妹,你就饶了我吧,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还不得早告诉你嘛。现在大家都晓得轩儿是华家的孩子,这有什么不好?该头疼的是长公主,跟你我也不相干,你去趟这浑水做啥?”
“可是为了陵儿,我不得不弄个明白。你也知道的,陵儿跟他一向走得很近,听说他在京城干了不少大事,更有谣传他也是皇室血脉,很有争夺大位的可能。姐姐,这事儿只有你最清楚,你把实情说出来,我也好早做打算。”
还别说,江氏这番话编得有理有据,竟让粉桃也听不出真假。
不过粉桃如今正在慌乱当中,根本没心思去分辩江氏这话里的真假,且听她如此一说,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眸子里瞬间染上浓浓的恐惧害怕之意。
显然,江氏所猜测的也许就是实情。
藏在高柜里的青苹也不由一震,当所有的猜测有可能就是事实,她觉得自己真的接受不了,可是即便她无法接受,也无法掩盖这个事情。因为真相始终只有一个,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难道谣言竟是真的?”江氏不由提高了声音,语气里也蕴藏了惊愣的意味。
事到如今,粉桃也只得点头,末了长叹一声道:“当年许家犯事,小姐四处求救无门,最后只得咬牙求到了皇上那里,在太监福寿的设计下,小姐失身于他,事后小姐痛不欲生。皇上出于愧疚,便在先皇面前替许家求情,可最终也没能保得了许家,而小姐因为与皇上的关系,本来被免了刑法,可是小姐憎恨皇上,在一个深夜带了我一起逃出皇宫,来到这偏僻镇上落脚。”
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说起来,始作俑者竟然是一个太监。那太监不是襄王萧纪的人吗?他既是知道萧纪与许秋娘两情相悦,又为什么窜掇皇上做下那等下流之事?但是他又为什么认定辰轩是他的儿子?难道这中间又有内幕?
不过这些疑虑,暂时是没人能够解答的了,因为福寿早在上一次襄王乱中死了,且是被青苹和萧翎琰一起杀的。要是知道他是这么个关键人,怎么说也不会弄死他,让他多受点活罪也好。
如今,华辰轩拥有皇室血脉已是事实,但愿他自己不知道罢。
青苹叹息了一声,她已没了再听下去的勇气。
再过了半晌,院子里已无人声,也无人影。粉桃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江氏已经进到屋来,亲自过来将高柜打开,将青苹迎了出来。
青苹半晌没有作声,坐在矮榻上,双手捧着茶杯,出了好一会子的神。
江氏也没有打扰她,只吩咐婆子往旁边的熏笼里添了更多的银炭。她自己其实也有些忐忑,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这事还是让她萌生害怕之意。因之前没少对那华家小子使坏,她害怕他会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