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天那么倦人,萧不吉觉得好累,好辛苦。谁说江南的冬天是温柔的?风想必也是怕冷的,总是向张天健最温暖的心底里钻。自己现在是可悲的,没有笑脸,没有欢乐,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过的好,她不希望他像自己一样,让冬天的风儿都笑他!
没遇见兰陵王之前萧不吉不知道什么叫偶然,没认识兰陵王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缘分,没喜欢上兰陵王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期盼,没爱上兰陵王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朝思暮想,没和兰陵王分开之前她不知道什么叫思念……
从邺城回来之后,不仅萧不吉有了变化,张天健也有了不小的改变,至少早起弹奏《兰陵王入阵曲》,已成为他每日的习惯。
……
“天健!”
不知什么时候,萧不吉已经立在了张天健的身后。
张天健回过头来,看着萧不吉,好半晌才道:“阿姐,你还在想着他吗?”
萧不吉虽然表现的风轻云淡,甚至还带着微微笑意,但张天健心中明白,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也不知高大哥现在怎么样了!”张天健将琵琶放到一边,呵气搓着僵硬的双手,喃喃自语道。
听了张天健的话,萧不吉的思念似乎已穿越千山万水与他相聚。牵挂是深深的思念无声的惦记,是望穿秋水不思归的眷恋,是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执着。惟愿我们温暖如初,感动如初。带着永远的牵念,心携天涯,今生来世,天荒地老。
见萧不吉一副恍惚模样,张天健赶忙岔开话题道:“对了,阿姐,你找我有事吗?”
萧不吉叹了口气道:“天健,阿姐有一件事情要求你!”
“什么事?”
“天健,马上要过年了,今年的年夜饭,我想让你陪阿姐一起去,行吗?”萧不吉呐呐道。
萧不吉所说的年夜饭,是指他的父亲萧岿在除夕之夜的家庭聚餐。每年也只有这一天,萧不吉才能与父母和兄弟姐妹见上一面。而过了大年初一,萧不吉便会再被送回来,毕竟她是不吉之人。
年幼之时,萧不吉日日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只有短短一夜,却能让她回味很久。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萧不吉对年夜饭已经看淡了,在她看来,皇宫里的年夜饭尽管有山珍海味,却远不如与舅舅、舅娘和天健一起咀嚼粗茶淡饭来的自在。
尤其是近两年,萧不吉对年夜饭甚至发自心底生出了排斥,那些明明是血缘至亲却如同陌路般的目光,让她无法忍受,去吃年夜饭自然就成为了如坐针毡的刑罚。
还有五日便要到除夕了,萧不吉不想去却不得不去,无奈之下便想了这么个主意,让张天健陪着自己一同前去。
张天健非常能体谅萧不吉的苦衷,这便是生在帝王家的悲哀和酸楚,望着愁眉不展的萧不吉,张天健笑着应承道:“阿姐,你放心,我陪你一同去,正好我去看看皇宫是什么模样!”
萧不吉与张天健相处已久,怎会不知他是为了安慰自己,她点点头道:“天健,阿姐谢谢你了。”
……
农历年的最后一天为“月穷岁尽之日”,故又叫“除夕”。对于人们来说,这天是“除旧迎新”的重要日子。
女儿年纪大了,虽然对自己日益生疏,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张皇后见了萧不吉,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张天健是张皇后的侄子,萧岿虽然是后梁君主,但也是张天健的姑爹,出于礼貌,也陪着他和萧不吉坐了一会。
不大一会,萧岿便起身对张皇后道:“你陪不吉和天健聊会,我带他们去祭祖了!”
张皇后起身施礼道:“陛下慢走!”
萧岿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姑爹,既然是祭祖,为何不带阿姐去?”
萧岿转过身来,见张天健正炯炯盯着自己,心中一阵恼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祭祖仪式是除夕最大的一件事情,一般在下午时分于皇室祠堂举行,既是对萧氏祖宗先辈表示孝敬之意和表达怀念之情,同时也是祈祷祖先神灵保佑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祭祖仪式向来都是由萧氏宗族男子参加,连张皇后也不可以进入祠堂,更何况萧不吉呢。
张皇后见萧岿就要发作,赶忙为侄子开脱道:“天健初次来皇宫,不懂规矩,陛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祭祖大事要紧,您赶紧去吧!”
张皇后将话说到这份上,萧岿自然不好驳了她的面子,他一言不发,转身欲走,却又听张天健道:陛下,祭祖是让祖先保佑萧氏基业永存,可后梁国运能否长久全在阿姐身上,不带她去祭祖,却让一班不相干人等充斥祠堂,若萧家祖宗有灵,见到这一幕不知作何感想?”
张天健此话不留一点情面,甚至有些刻薄,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萧不吉脸色灰白,身体不由自主战栗起来,她用惊恐的目光看向父皇。
张皇后也是心中发苦,她与萧岿结发多年,对他颇为了解,天健这话等于是忤了他的逆鳞。天健是自己大哥的独子,也是张家唯一一脉的香火,萧岿若因此迁怒处置了天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向大哥交待的。可现在的情形,她又无法劝解萧岿。无奈之下,只得可怜兮兮地看向萧岿,希望他能念在多年的夫妻情份上,万万要留得侄子一条性命。
萧岿脸上的肌肉在不停抖动,目光如上弦之箭死死盯着张天健,足有半柱香没有说话。
“你可出此言?”萧岿出奇地并没有发火,但萧皇后和萧不吉看的分明,他只是在强压怒火。
张天健不卑不亢道:“曾有高人为阿姐相面,他说表姐……”
说到这里张天健故意停了下来,有意要吊一吊萧岿的胃口。
果然,萧岿急不可耐追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表姐‘母仪天下,命犯桃花,后梁社稷,系于一身’!”
陶宏景当初为萧不吉算命时,的确说过她“母仪天下,命犯桃花”,但“后梁社稷,系于一身”完全是张天健自己杜撰出来的。反正陶宏景不在,就算萧岿有所怀疑也无法对质。
“啊?”
萧岿和张皇后同时愣在了当场,他们怎会不明白这十六个字的含意
张皇后在意的是前八个字:自己虽然也是皇后,但只是偏安一隅的后梁皇后,根本算不得母仪天下。女儿生于二月,命中不吉,难道真的可以母仪天下?那是多么大的荣耀。
而萧岿在意的却是后八个字:后梁在南陈、北齐、北周的夹缝中生存何其不易,随时都有被灭国的危险,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让后梁顺利延续,至少也不能让祖宗基业葬送在自己手中,为此他熬白了头也没想出万全之策。张天健此时的话,让他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萧岿看向张天健的目光缓和了许多,连语气都变的客气了:“天健,不知为不吉相面的这位高人是谁?”
“他叫陶宏景!”张天健淡然道。
“是他?”萧岿惊呼道。
萧岿的曾祖萧衍去世已有三十余年了,陶宏景与萧衍是同时代的人,按年龄推算,至少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萧岿本以为陶宏景早已不在人世了,谁知道现在不但又有了音讯,而且还亲自为自己的女儿相了面。
难道是冥冥注定的,萧岿心中大乱,转头向萧不吉询问道:“不吉,你说实话,真有此事吗?”
萧不吉哪敢言语,只是慌乱地点点头。
萧岿眉头紧皱,负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终于,萧岿的眉头舒展了,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张皇后知道,夫君已做出了决定,她静静地期待着……
……
“不吉,来,多吃点!”萧岿笑呵呵给萧不吉夹着菜。
萧不吉看着自己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佳肴,有些手足无措,她结结巴巴道:“父皇,我吃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那就再喝点汤吧!”萧岿此刻真的很像一个慈父。
此刻的萧岿,像换了个人一般,对萧不吉呵护有加。下午的时候,萧岿力排众议,毅然让萧不吉参加了祭祖仪式,这在萧氏祭祖仪式中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而现在的年夜饭聚餐,萧岿又让萧不吉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就连萧不吉的嫡长大哥皇太子萧琮的座次,都排在了萧不吉的后面。萧不吉心中清楚,并不是一向对自己嫌恶不已的父亲突然转了性,这一切的变化,都缘于张天健的那句话。
萧不吉心中明白,但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却不明白,他们不知萧岿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竟会如此反常。
张皇后当然同样知道萧岿是什么心思,肯定是张天健抬出陶宏景说的那句话打动了自己的夫君,让萧不吉的地位陡然发生了如此之大的变化。
想到这里,张皇后朝着躲在一边只顾埋头大快朵颐的侄子看去,心中暗暗思量:侄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将来前途定不可限量,真乃张家之福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