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便是这样,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晌午便又刮起风来。看天色只怕是要来一场小雨。这一路上人烟稀少,连个打尖歇脚的茶棚也没有。万一下起雨来,这前前后后十几号人还带一群牲口可如何是好。况且还有辆囚车被两匹马拉着,腾挪不得。
这群人中,为首的一个哨官见天色不好便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剩下的人群见前面停下也都止了步。
那哨官对身后的兵丁吩咐道:“有谁知道这里到了什么地界?附近可有驿站?”
一旁牵马衙役打扮的人四下张望了一下答道:“上官,这里仍是太原府地界。只怕这附近没有驿站。前面十几里处小的记得有个镇子。咱们快马加鞭可能能趁雨水还没落下来之前赶到。”
哨官点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往前赶上一赶。”说罢一挥手,人群不管有马没马的都开始往前跑了。
只是那坐在囚车里的人不干了。只听那囚车里的人慌忙喊道:“慢些!慢些!本公子的肠子都要被你们给抖散了!”
哨官冷笑道:“肖公子,你以为这是去游山玩水吗?高大人严令我们一个月内将你押解到京城,你一路上嫌这嫌那的,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了。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您肖公子倒是不怕,我们这些兄弟可是要寻个地方避雨。”
那囚车里的肖公子嚷道:“那也不能任凭小爷我在这车里颠簸。丁头,不如这样,你将我从这囚车里放出来,我骑马与你们一同赶路。你们也省得听我嚷嚷,咱们赶路也快些不是?”
姓丁的哨官笑道:“这您可是难为小的了。囚车本就是为您准备的。小的哪有这个胆量放你出来?若是让你给跑了,小的可是没命去回禀高大人呐。”
肖公子道:“那个小官也就是耍耍官威,他哪里敢真的把小爷押到京城?咱们行慢点,不出三日,定会有人拿着传票让你又将本公子送回去。”
哨官冷哼道:“我不管,高大人让我一个月内将你押赴京城是行了公文的。没第二道公文到我这儿,您再借我三个胆我也不敢怠慢。”
肖公子嚷道:“姓丁的,当初小爷打赏你的时候可没见你念及军法。怎么见小爷受了点难就敢找小爷的麻烦?别废话!快把小爷从这车里弄出去。别等我被送回去你又想小爷求情!”
哨官将马拉到一边,一行人放慢了脚步看这领头的要玩什么花样。只见哨官架着马和囚车并在一起。对囚车里的肖公子说道:“肖公子,您别为难小的了。高大人当面交代小的要对你严加看管,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小的哪里担待得起?您要是实在不爽亮,索性从囚车里站起来,也稍微能舒服些。”
肖公子冷笑:“哼!那姓高的不敢拿我怎么样。他也就是逞这一时之快。等他想明白自然差人追我们回去。你怎么就是个死脑筋呢?”
哨官也不想再啰嗦,一踢马肚子又奔到人群最前面去了。随行的衙役兵丁见为首的又加快了步子,便也跟着快步跟了上去。
囚车里的肖公子见这哨官不开窍,骂道:“榆木脑子!”
就这样一路狂奔,这群人走了十几二十里路果真见到有个村落在山后冒了出来。这时天上已经下起了雨水,好在雨水不算大,不然只怕这一路上四处都是野草,被水浸湿后稍不留神就要翻下山去。又跑了几里路,这伙人总算到了这村子的白楼下。村头里的人平时哪里见到这些个兵马,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各家都赶忙关了门窗,只敢从门缝后偷看。
丁哨官对身边的兵丁喊道:“先进去再说!这雨要下大了。”
衙役兵丁们手忙脚乱只管往村子里涌,那囚车里的肖公子此时已被雨水浇了个透彻,早已经顾不上叫骂了。丁哨官冲村子里大喊:“快叫你们保长出来见本官!我们奉命押送人犯,你们这些刁民竟敢闭门不出!莫要等本官砸开门冲进去!”
当街的几户生怕惹恼了这伙兵丁,这才唯唯诺诺的打开门让这伙人冲进去。衙役兵丁找了家稍宽敞的民宅一股脑的往你钻。等到他们都找了歇脚的地方,这才有两个衙役跑到囚车上把手脚都带着镣铐的“肖公子”架了下来。
等到这肖公子进了屋子,门外的雨已经有些大了。只是肖公子身上已经被打了个浇湿。肖公子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冲丁哨官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敢这样对你家爷爷!等我回去看我不打得你皮开肉绽!”
丁哨官叹气道:“我们也都被雨淋得结实,您就别再闹腾了。”说着便指挥一旁的几个兵丁喊道:“来呀!取些柴火来,在这堂屋里生上一堆火,给肖公子取暖!”
那几个兵丁不敢怠慢,拧鸡崽儿似的揪住屋主就往伙房去取柴去了。不一会儿,这本是人家接待个人的堂屋居然真的生了一堆火。只是这时那姓肖的公子哥似乎已经受了风寒,不住的打起喷嚏来。丁哨官又差人拿了壶酒来,拿个缸子用水装满放到火堆边,一会儿便把酒温热了。
丁哨官拿起酒壶递给肖公子道:“肖公子,天有不测风云,这雨下得急,我们这些个兄弟也是逼不得已。您喝点酒暖暖身子驱驱风寒。”
那肖公子此时本来已经一肚子火,但身子骨不爽,也只有悻悻的抢过酒壶,大口的灌了两口。这堂屋里的火烧得旺,半柱香的功夫一众人的衣物已经烤干。那肖公子身上的寒气也少了些,止住了咳。
只是这肖公子嘴上仍然依依不饶,对那丁哨官喝道:“装个鸟的囚车,本公子平日里出门都是六人抬的大轿,你个小小的哨官和你那鸟不识趣的将官竟敢让小爷受这般委屈。莫要让你几个落到本公子的手里,到时候准要你们磕头给小爷赔礼!”
丁哨官一路上受了不少这肖公子的气,自己接了这苦差事本就心里窝火,这会儿已经尽力顺着这纨绔的衙内了,怎料这混账小子竟然喋喋不休,终于收不住了,一站起身来便抽出了身后别的腰刀。
姓肖的公子见这怂人抽出了兵器,冷笑道:“怎地?要砍你公子不成?来!小爷坐在这里不动,看你有没有这胆?”
丁哨官额头的青筋已经蹦得老高,只需顺手一刀便了结了这祸害。只是心里一打鼓,又不敢下手。在座的除了几个平日里兵营打闹的兄弟,其他都是府衙里的差役,这刀若是下去,只怕还真是犯下了私自处死钦犯的罪过。在座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将今天的事上报到太原府里,这自己一家老小只怕都要受到牵连。眼下这情形,也不由得丁哨官面子上挂得住挂不住了。只得又收了刀,一屁股坐到地上。
在座的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丁哨官也只得埋着头一言不发忍住不发作。
那肖公子也是久在场子上混的人,眼下这情形也不能再继续撩拨下去了。见这丁哨官吃了憋,心里的火也消了大半,便冷笑道:“我说你老丁也是有眼力的人,咱们在太原府城里的时候,那个不长眼的敢惹本少爷?平日里你我也是推杯换盏的自家兄弟,小爷也在你身上没少打赏。那不长眼的高老儿只是一时受了点气,给小爷摆摆谱而已。他敢得罪小爷,难不成还敢得罪我们柳叶门不成?这次公文虽然发了出去,但我料定他姓高的不敢拿小爷如何。不出三日便会差人接我们回去。”
那丁哨官听肖公子嘴巴消停了些,话里有硬有软也就就坡下驴的答道:“我们这些个弟兄这几日也是没少吃亏,您肖公子也该体谅体谅咱们。”
肖公子笑道:“小爷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面上的弟兄哪个没受过小爷的恩惠?你们些个一路上若是好生服侍小爷,回了太原城,小爷赏你们每人人几十两银子便是。”
堂屋里的衙役兵丁听肖公子这样说,方才心里的憋屈也都少了些,各自都对肖公子点头道谢。只有那丁哨官埋着头不言语,像是还没消气。
肖公子将手里的酒壶递给丁哨官,笑道:“小爷受了些气,心里不爽亮。嘴上得罪了各位,还请各位不与小爷计较!”
丁哨官瞥了肖公子一眼,微微笑道:“算了,这一趟差事兄弟们都吃了亏,既然肖公子把话说得这般敞亮,今天的事就当是个屁,放了就是了。”说罢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就这样坐了几个时辰,门外的雨倒是停了,只是天色已经不早,再一两个时辰便要天黑了。再上路也不知能到哪里歇脚了。一行人索性就找屋主弄了些茅草准备在这屋子里歇息一晚,明天再上路。
入了夜,镇上的保长过来打了招呼,送来了些酒水。又差镇上的壮丁抱来了些茅草,将衙役兵丁栖身的地方铺得厚实了不少。人在这茅草垛上倒是也睡得舒服。
就这般,一伙人烤着火睡得甚是香甜。那起子姓肖的衙内像是受了凉,到晚上倒也消停了,嘴上终于停了。丁哨官见他也折腾不动了,便叫两个兵丁睡在肖公子两边,贴得就差抱在一起了,肖公子只要有丁点动静必定会把四周的人惊醒。
就这样,丁哨官还是不放心,叫了四个衙役轮流守夜,生怕被肖衙内滑了去。丁哨官自己也时不时起来查探一番,就怕衙役们偷懒。
就这样轮了几班,丁哨官也有些盯不住了,心想再两个时辰便要天亮,明天还要赶路。自己再寻一圈便不再起来了。于是摸索着起身往大门口走去。门口还有两个兵丁把守,他俩不偷懒那肖公子也没什么机会跑掉。
来到门口,丁哨官一看,一个兵丁居然依着门板打起了瞌睡。丁哨官这一晚本就没睡个安稳觉,心里正来火,见这兵丁这幅德行,一脚就踹到那打瞌睡的兵丁身上。那兵丁头上的盔险些都踹落了下来,转脸一看见是丁哨官,赶忙挺直了腰杆。
丁哨官道:“混账!让你守夜你倒打起盹来了!”
那兵丁嘿嘿笑道:“丁头,刚闭眼就挨了您这一脚。”
丁哨官骂道:“给我打起精神来,那姓肖的要是跑了,这一班兄弟都要挨板子!”
兵丁问道:“不会不会,他一路上也没少受折腾,早就熬不住了,哪里还有力气瞎跑?”
丁哨官冷笑:“这小子贼得紧,你莫要小看他。”
兵丁道:“这还有好些日子才到京城,咱们不会要一直这般盯着他吧?”
丁哨官见他这样问,冷笑道:“哼!这小子等不到那天了!”
兵丁诧异:“丁头……您的意思是……?”
丁哨官笑道:“没事!你们只管看紧了!半个时辰后我再来看你们偷懒没!”
这便是:纨绔公子无法无天,窝囊哨官心怀鬼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