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拓见人群中走出一个清瘦的男子,两旁的众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仔细端详下,这男子面目清晰,眉弓微突,鼻梁高耸。这样的面目必定不是中原人士。微翘的嘴角透出一股骇人的惊险,而一身蓝袍银边的装束恰又加深了这股危险的意味。刘拓心想此乃何人?怎地在方才的酒席中未曾见过此人?看那两旁的众人对他显然是恭敬且又畏惧,那此人必定不是个寻常的角色。刘拓不敢稍有懈怠,手中的兵刃握紧,一把横在胸前,一把指向这缓缓走来的男子。刘拓与这男子还未交手便已察觉这男子岿然不倒的骇人气势,心想自己若真与他相斗,怕是要舍下半条性命。
那男子走到刘拓面前,也未再做什么动作,像是等着刘拓露出破绽,又好像等刘拓先攻过去。刘拓与这男子僵持的片刻,两人都是相视无语,在外人看,这两人也不知在等什么,而这两人自己却以两道锋利的目光打过数个回合。
那男子也又等了片刻,两只眸子中的杀气却慢慢减弱。突的说道:“这位好汉,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定力,一身的武艺纯粹正宗。定是师出名门,不知道是哪座山上的传承?”
刘拓有些发怵,笑道:“要打便打,少来拿话套我。”
那男子拱手施了个礼:“你出手已伤了我数位兄弟,本来我这护院的教头需为他们出这口恶气,但又觉得你武艺超群,不舍得伤你。不如等当家的与你理论吧。”
说完,那男子侧身一让,人群中走来了那常姓的匪首。这匪首脸色铁青,不怒自威,只缓缓地行到那蓝袍的男子身边。背过手去,正色道:“你这小子,老夫一片好意,将上好的佳酿与你喝了,怎不领情,还打伤我家兄弟,是欺我寨中无人不成?”
刘拓放下身段,大笑道:“既是一片好意,为何将我囚于房中?是欺我势单力孤不成?”
那匪首不为所动,又说道:“眼下酒也喝了,人也打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刘拓笑道:“小爷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岂能困得住我?”
匪首微微一笑,盯着地上一众哭爹喊娘的喽啰说:“你不管你那结拜的姐姐了?”
刘拓知道这是这姓常的试探自己,笑道:“你们既将小爷锁在房中,便没把我二人当作同伙。小爷本来就打算寻我姐姐,救她出去。是我们瞎了眼,到这鸟不拉屎的所在受这窝囊气。”
匪首又笑道:“好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小子。老夫就把话说明白些。你与官家有什么关系?怎回进出县衙如入无人之境?”
刘拓一惊,心想这老匹夫莫非已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会知道自己进出县衙的事?莫不是被这贼人们看见过?突然又想到,那刘萤儿说过自己被人监视,最后一次刘萤儿在自家府中的确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消息,后来与自家兄长跟去那不知名的宅子,与她见面的分明就是这山贼的细作。难道正是那人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的行踪?自己的一举一动已被探了个清楚?想到这里,刘拓一身的冷汗。这次人赃并获,自己还想也不想的便跟了来,真真的自投罗网。这一刹那,刘拓心中波涛汹涌,是就这般拼了性命?还是垂死一搏,再与这老匹夫辩上一辩?
眼下若是与这帮贼人拼了,自己虽不怕这些个虾兵蟹将,但方才那蓝袍的汉子,看上去一身的本事,自己还没什么把握能全身而退。加之还有这贼人的首领,自己怎是这么多高手的对手?不行!不能逞这匹夫之勇!
打定了主意,刘拓便先大笑了几声,心想争取些时间,找些由头,说不定能套出这老匹夫话里的破绽。
于是,笑了这几声,说道:“你哪只眼见我出入县衙?”刘拓这句话里有些门道,首先是探听这老匹夫是否有实在的证据得知自己与县衙有些关系。若是他说城中有自己安插的细作,自己便知道下一句怎么接茬。其次是确认这老匹夫是不是在诈自己,拿些没有实在把握的由头来哄骗自己。
那匪首愣了一愣,又说道:“你且不管我如何得知,你先说你与官家有什么瓜葛。”
刘拓见这老匹夫这样说,更加确信了方才的话是诈自己。至少他不确定自己的身份,也不确定细作告知他的那个进出县衙的人是否就是自己。刘拓松了口气,既如此,便是绝处逢生。当初自己还是没有太过招摇,几次与刘萤儿进出县衙,并与大哥会面都未曾大意的在大街上行走。于是刘拓笑道:“既然当家的问起,小爷我便告知于你,你那日差人劫走官银,是否有个兄弟走失?”
那匪首有点错愕,问道:“你怎知此事?”
刘拓见已将话头引开,更是有恃无恐起来,笑道:“那位兄弟后来被人拿去县衙,怎又顺利的被人救出呢?”
匪首听得此言,更是疑虑,问道:“你既然知道此事的经过,难不成?”
刘拓听此言一出,这“难不成”大有隐情。莫不是他不知是县衙的吴班头做的手脚,里应外合?于是索性说道:“正是!”
匪首已一步步被带到话里,刘拓虽不知这“难不成”是不是自己所说的“正是”,但已确信那日逃走的贼人,在县衙中做了些什么。匪首失了方寸,皱着眉想了片刻,又问道:“少侠不是说得知你姐姐被困官府才出山相救吗?怎么……”
这话说出来,显然是这匪首也不知刘拓所说的“正是”是不是自己所说的“难不成”。又用之前刘萤儿所说的口供来诈刘拓。以此确认刘拓是不是那个“难不成”。
话说到这里,刘拓已有了七成的把握,这老匹夫不知有吴班头这样一个人,好在那日巡防营的黑衣贼军士已将活动的流寇杀了个干净,这样死无对证,无从查起。于是刘拓又反问道:“当家的,明人不说暗话,那日劫去官银,那到手的富贵怎么又白生生失了一半?那无端端打地里冒出的大队兵士,又是怎么回事?你可曾想过,你这寨中……”
刘拓这话一是敲打这老匹夫,二是转移话头,故弄玄虚。三又把这老匹夫所疑虑之事提出来,还把这烧到屁股上的火往刘萤儿身上引。显然这老匹夫是不知那告密之人正是他才相认的那个“柳先生”。
这话一出,那匪首大惊失色,那满脑子的疑虑一下子乱成了一锅。若再问下去,这寨子前前后后都要扒个干净了。这一众小贼怎能听得这些?当下也不再多说,打了个哈哈,笑道:“贤弟休要再提出寨之事,且在这寨中住上几日,老夫还有些话要问你。”说罢便要来牵刘拓的手。刘拓心想:“多住几日?再多住几日,我那高堂上的父亲大人岂不是早已下狱?需寻个机会问那官银的去处才是。”于是也不再僵持,丢下了兵器,拱手道:“老英雄怕是对我兄妹有些误会,在下也要与你讲明。”
那匪首笑道:“好,后堂说话。老夫亲自与你引路。”
刘拓好生好笑,方才还剑拔弩张,只揭了这老匹夫的几句短便马上换了张面皮。还好自己临危不乱,只说了几句便化解了这场性命之忧。真是有惊无险。若再来这么一回,怕是吓也吓死了。
随了这匪首,刘拓被单独带到了后堂。匪首差人把门,不让任何人进出,寻了个角落坐下,也示意刘拓坐下。开口又问:“贤弟竟知道这些个里里外外,是谁人告知于你的?”
刘拓见这老匹夫还在试探自己,说道:“那县衙中的事在下已打探得一清二楚,那****家兄弟能逃出县衙,也是在下做的手脚。这个中的玄妙老英雄也不必瞒我了。”
那匪首点头道:“原来是少侠出手相助,只是老夫着实不知你一个外来的散人怎么那般熟络?”
刘拓见者匪首已摊了牌,等于说了自己不知道吴班头的事,便说道:“老英雄有所不知,我那姐姐所说在下是遂了她的消息才出山相救的事是被逼无奈所扯的慌。”
匪首诧异的问:“这是为何?”
刘拓答道:“在下出山是假,早已在城中的县衙谋了个差使是真。”
匪首惊讶道:“那你岂不是官府中人?”
刘拓解释道:“老英雄莫慌,我虽在县衙当差,但与我家姐姐多有来往。事先听闻老英雄要谋一笔富贵,我家姐姐已暗中知会。我在县衙早已打点,好有个万一,做些接应。”
匪首半信半疑的问道:“你一个当差的衙役为何要谋夺官银?”
刘拓笑道:“老英雄有所不知,我家姐姐告知了他家祖父,也正是在下的义父是老英雄的旧相识,在下便与我家姐姐暗中商议,帮亲不就理。反正在那清水衙门也没个好前途,不如谋了这富贵,远走高飞。只是……”
匪首问:“只是什么?”
刘拓又敲打着匪首道:“只是我家姐姐告知在下的义父已被人害了性命,我知我家姐姐孤苦伶仃,又听说老英雄知道她失散多年的娘亲的所在,在下更是义无反顾了。”刘拓这话是借那柳济子被这伙贼人害去性命的事敲打这匪首,又引出刘萤儿寻母的事来应正自己的瞎话。这半真半假,任谁也瞧不出个破绽来。加之这匪首的手下失手杀了柳济子,心中必定有愧,更是不敢多问了。
匪首果然不再怀疑这话,说道:“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老夫有你这般义气的兄弟相助,何愁日后?”
刘拓心想这老匹夫还说什么日后,难不成还敢造反不成?但又不敢出言讥讽,笑道:“老英雄义薄云天,今后必然飞黄腾达。”
匪首也不至于是个只听好话的草包,这刘拓的马屁也只当是个笑话。心中还是不敢就此轻信,于是有生一计,说道:“你姐弟真是文武双全,不如请她也来叙话,老夫还有些事想请教二位。”
刘拓头都肿了一圈,这显然是要把刘萤儿叫来对质。自己这慌扯得虽然天衣无缝,但若两人所说前后有异,岂不是只需一句两人便性命不保?
这便是老谋深算老匹夫,兵来将挡水来掩。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