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梦中,阮梨颜又回到那一年。夕阳雨后,梨花丛中,阮梨颜被顾清风只开,刚走出几步远便发觉自己遗失了一方手绢,于是她便循着来时的路寻找,阴差阳错却听到顾清风是逆贼之子风清辰,并且将自己托付给程纤亦照顾。除了莫大的震惊之外,她心中却是莫大的悲恸。
是夜,阮梨颜站在程纤亦门外,轻轻叩响门扉。“程大哥是我,梨颜。”
程纤亦心口一热,一丝笑容不禁溢上唇角。程纤亦拉开房门,柔道:“阮姑娘快请进。”
阮梨颜轻轻颔首,轻道:“程大哥可否听听梨颜的故事?”
程纤亦双目闪着光,如同耀眼的星子。“阮姑娘但说无妨。”
从前在湳镇,有一个女婴,自出生起,额头上就有一块蛇形胎记,人们都说她是妖孽转世的害人精,会给人带来不幸,人们都讨厌她,唾弃她,驱赶她,就连她的亲身父母也避她如蛇蝎。她自闭,不与人交流,只会躲躲闪闪,永远藏匿在逆光的阴影里。直到有一天,湳镇来了一位教书先生,这个孩子的生命里才开始出现阳光。教书先生处处照料她,替她挡过村民的袭击,不嫌弃她,教她识字念书,弹琴赋诗。就像阳光般驱散了她世界里的阴翳。
“程大哥,好人有好报,天道定是不降罪于好人的。”如今她能如此坦然地说明自己的身世,足以证明顾清风在她心中的分量。
程纤亦定定凝视她,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悲怆的过去。他想护她,会比顾清风更拼命地去护她,可是此时她却为顾清风求情。程纤亦不由地苦笑,顾清风为护她,宁愿牺牲自己,而她为了救顾清风甘愿揭开自己的伤疤,如此恳求自己放过他。程纤亦定了定神,道:“你都知道了?”
阮梨颜双膝一曲,直直地跪在程纤亦面前。“程大哥,我求求你放过清风,我做什么牺牲都可以!”阮梨颜对着程纤亦重重一磕,程纤亦大吃一惊,一时稳不住身形,竟直直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跪一磕,便以注定他们有缘却无份。程纤亦一把拉起她,双目通红,几乎咬碎了牙齿,“好,我放过他。但是他也不许再出现在世人眼前,而你必须跟我回少将军府。”
忍住手腕的剧痛,阮梨颜拉开一个几乎倾颓的笑容。
“程大哥,谢谢你。”
一觉醒来已是夕阳漫天,船似乎平稳了很多,这时程纤亦掀开门帘进来,看着阮梨颜,微笑道:“颜颜,湳镇到了,快随我下船吧。”
阮梨颜站起来,脚步有些发虚,程纤亦箭步上前,稳稳搀住她,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任由程纤亦扶着。阮梨颜抓紧程纤亦的手肘,急道:“程大哥,快带我去见他。”
“好。”程纤亦一把抱起阮梨颜,足尖一点,飞快地朝小镇中心略去。
爆竹声轰鸣,应该进行到仪式的最高潮了。阮梨颜抓紧了程纤亦的衣襟,死死咬住唇,可眼中已有晶莹的泪花。
“夫妻对拜??????”
“慢!”红娘的声音被赫然打断。众人皆齐齐看向门外天井,只见一风流俊逸的男子怀抱着一娇柔的女子从天而降,仿若神灵。
阮梨颜看着背对着自己,一袭红袍加身的男子,眼中蓄满泪水,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清风。”
高大伟岸的背影一颤,缓缓转过身来,还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对着她笑着。仿佛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被人嫌弃的小丫头,他还是那个教书先生。
阮梨颜一步步走近他,一切仿若隔世。“清风??????”
“颜颜,你是来看为师成亲的么?”顾清风笑着,春风得意,她从未看过如此高兴的顾清风。阮梨颜被重重一击,顿在原地,不知所措。
良久,才压着嗓子,仿佛自问一般:“清风,你成亲了吗?”
“是。”如同五雷轰顶,眼里的泪水势如破竹,冲开一道道防线。阮梨颜呆愣在原地不知进退。他真的成亲了。
“清风,我为什么看不清楚你的脸。”阮梨颜喑哑着嗓子问,程纤亦一把扶住她,在她耳边轻道:“颜颜,我们走吧。”
“走???”阮梨颜,你还舍不得放手吗?该放手了。
阮梨颜如同牵线木偶一般,任由程纤亦牵着。
顾清风笑着,红袖中的双拳青筋暴涨,心口像开了一个大洞,五脏六腑都被掏出绞碎。我若不成亲,你便永远不会断了念想。程纤亦是你最好的归宿。
阮梨颜目无焦距,眼睛干涩地发疼,就像一口枯死的老井,再也不会涌出眼泪。
“妍儿,我们走。”身后传来的声音让阮梨颜瞬间复活,他叫她妍儿??????阮梨颜飞似的转身,冲向执手而立的新人。
阮梨颜一把抓住顾清风的手,不由自主地嘴角弯弯:“清风,你是喜欢我对不对?”
顾清风正想开口,突地眼前红光一闪,箐妍一把掀开红盖头,从怀中抓出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阮梨颜的心窝。
“你就那个让清风心心念念的颜颜?哈哈哈??????”箐妍绝美的脸扭曲着,仿若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钝器刺入皮肉的声音破空响起,箐妍笑得越加猖狂,“清风,我杀了她,你就只能爱我了???啊???!”箐妍一声惨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直直地插着程纤亦的佩剑,“就算???我死了,我也会让你记得???记得???”是我亲手杀死了你最爱的人。就算作为仇恨,我也要在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箐妍抱住胸口的长剑,硬生生地倒了下去。
顾清风一把抱住阮梨颜,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左胸的匕首,眸子中的温和荡然无存,一切伪装瞬间土崩瓦解。一声白衣被鲜血染得如同喜服。“颜颜,颜颜,不准离开为师,你听见没有!”顾清风嘶吼如丧侣的野兽。
程纤亦直挺挺地站在阮梨颜身后,似乎要咬碎了银牙。但是,他却没有上前一步,脚下沉如千斤。
“清???风,那天我???躲在门后??看你走,现在该你送我???走了???”阮梨颜拉开一个笑容,眼睑就这么如睡着般合上了。
“颜颜!”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嘶喊出声。
而女子只是微笑着,如同美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