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纤亦独立船头。负手,眉宇间酝酿着浓重的忧愁。船上气氛沉重得有些怪异,只有船家隐隐的划桨声。船家扶了扶斗笠,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程纤亦,又回头望了望船舱的方向,轻轻叹气。
程纤亦似没有听到这轻叹,只是望着两岸的沿山出神。正值阳春三月,山崖峭壁上,白梨花开得正好。他还记得那年的梨花也是这般好,她的笑也如同这满山开遍的梨花,一见倾心。
湳镇的雨季总是来得早,可是那年似乎比往年还要早,命运的巨轮缓缓向前碾去,不留一丝情义。
湳镇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河水漫过堤岸,当地百姓纷纷带着自家物什去附近栖凤山上的灵山寺避难。程纤亦途径湳镇,不料被大雨围困在繁花盛开的老梨花树下,眼看雨势愈发地大了,索性跃上这棵梨花树等待着自己的随从。在一片雨声中,程纤亦微阖双眼,靠在树干上假寐。
“清风,你看,树上好像有个人!”突地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传来,程纤亦眉心微动,长睫轻颤几下,却没有睁眼。
“嗯。”那个叫清风的男子轻轻应了一声。
“树上的公子快醒醒!”树下的女子朝着程纤亦呼喊起来,“梨花树快被淹了,这位公子快些醒醒!”
听着这略带急切的声音,程纤亦没由头地心情大好,他轻轻睁开眼睛,却还是一副刚刚睡醒,神色微醺的样子。
冲他喊话的蓝衣女子正和一个相貌儒雅温和的男子坐在一头水牛背上。女子跪坐在男子身后,撑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清透的眼睛担忧地瞅着他。见程纤亦醒了,那个叫清风的男子开口道:“这位公子,前方湳镇已经被洪水淹没,百姓们都到灵山寺避雨去了,若公子不嫌弃可与在下一同前往灵山寺。”女子冲他轻轻点头,水瞳如在雨中润湿的梨花。
程纤亦随即勾起嘴角,谢道:“有劳了。”便潇洒地撩起衣袍,旋身而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女子的身后。女子眼中一片惊异之色,清风神色淡淡,从容地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程纤亦。
程纤亦看着清风,眼中透赞赏之色,“多谢兄台,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顾清风,是这湳镇的教书先生。”顾清风转身驱牛前行,面色安然自若。程纤亦低笑一声,道:“以在下看来,公子做这教书先生实则屈才。”顾清风并无不悦,只是淡笑一声,云淡风轻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下做这教书先生刚刚好。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程纤亦,多谢小姐和先生相助。”
“程公子客气了。救人者,医者之德。”蓝衣女子笑道,那笑容如同阳光穿透云层,直直照射到程纤亦心上。“原来小姐竟是个行医之人,还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小女子阮梨颜。”蓝衣女子笑道,一阵风突地吹开她的刘海,一条长长的伤疤赫然出现在她的额头,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女子急忙抬手捂住伤口,眸色出现一瞬间的晦暗,转而对程纤亦歉意一笑。
程纤亦面色无异,心却一怔。没来由的,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
忽的一阵风雨袭来,梨花瓣漫天飞舞,落满油纸伞。阮梨颜伸出手,接住一片飞舞的花瓣,粉唇微启,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