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酒杯,齐王闭上眼睛仔细的回味了一下。
“这就真不错!我喜欢。”齐王说,“不过就不给你喝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是不会喜欢这种酒的。”
齐王说对了,平清盛确实是不喜欢这种果酒,他觉得这不过是种果味的饮料而已,完全不能给人以喝酒的快感。
“这酒虽然口感温和,却也后劲不小,陛下还是少喝些的好。”平清盛劝到。
“这话跟太医一个论调。”齐王不喜道,“寡人以及七十多岁,享国五十多年了,纵观列国君王,没有如寡人一般长寿者。能有如今的寿数,寡人已经知足了。听太医的话养生有何用,不过是在这世上多苟延残喘两年,还不如如鲁国的孔子那样,七十岁而随心所欲。要是因为喝酒把自己喝死了,那也是寡人的命数。”
“孔子说的那句话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平清盛在心中腹诽道。
“孔子说的……不是那个意思。”齐王慢悠悠的道出了平清盛此时心中所想,这让平清盛大吃一惊,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说的确实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我就是这般理解的。‘寡人’就是这般理解的。”齐王强调道。
齐王从自己的盘子上拿起筷子,在桌子上点了一下。那桌子上在手边的位置用金线烫出了密密麻麻的格子,每一个格子都代表着桌上的一道菜。齐王在桌子上一点,便有侍立在旁的宫女把对应的菜取一点呈上来。
侍女金发碧眼,肤色雪白,虽然消瘦却身材火辣,让平清盛有些挪不开眼睛。
斯拉夫人,生长在泰西极北的苦寒之地,由信一赐乐业教可萨人捕捉,经由大食人的手,通过西域和西洋商路运到中原,是各类胡姬中最难得也最昂贵的。
“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齐王的话一下子把平清盛喊醒了,他赶忙低下头去不再看那侍女。在这个时候,他必须得把所有的花心都收起来,专心当个好女婿。
“尝尝这个。”齐王选的那道菜是一道鱼生,他夹起一片对平清盛说,“寡人的御厨中新来了个和人名厨,这道鱼生就是他做的,你来尝尝,是不是很地道。”
平清盛夹起那片生鱼,看着它,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接着他闭着眼睛把那片生鱼送进嘴里,含在嘴里好半天才艰难地咽了下去。
“确实很地道。”平清盛称赞道。
平清盛已经是第五代的内迁和人,他在临淄出生,在临淄长大,他从来都没去过日本,更不知道真正地道的日本菜是什么味道。他甚至根本就不吃生鱼片,他一直都觉得那东西腥味太重,难以下咽。
齐王夹着鱼生,在斯拉夫侍女那凝脂般的手捧来的酱料中沾了沾,接着送进嘴里,慢慢的品味其中的鲜美。
他在静泉宫确实是有个和人大厨,但他并没有把那个人带到临淄宫来,这道鱼生是个魏国厨子做的,妥妥的中原风味。
对于平清盛的反应,他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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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饭,齐王又继续跟平清盛拉了些家常,最后,精力不济的齐王终于结束了这场让平清盛倍感煎熬的家宴。除了宫门的平清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顿饭吃的真是累,比讲武堂全副武装的十里跑还要令人难受。说实话,齐王其实是个挺和蔼的老人,说话和气,待人温和,还擅长讲笑话。不过王就是王,他坐在那里就能让人感觉到名为王的气息,哪怕他和善的笑着,表现出一个宽厚老者的样子,依然会让平清盛感到战战兢兢。
“到底是享国五十年的老王啊,真是可怕。”平清盛感叹着。
“或许,我该回去买几本江流客的书看看?”回想着刚才齐王跟自己的谈话,平清盛想着。格致学他很擅长,不仅经常去稷下学宫听课,还向学宫的书局投稿过几篇论文,其中关于光的波动性的论文还在当月的期刊上发表了。不过那篇论文只在期刊上占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那一期的大部分篇幅讲的都是杨子关于双缝干涉的报告。但这也足够他骄傲了,而且也足矣应付田嘉了,想来那个小妮子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家吧。
不过江流客的书他确实是没看过。他更喜欢读一些历史类的话本,对于江流客的那些充满了狂想的作品他一点也不感兴趣。
“不过不感兴趣也得看呐!……不对!”平清盛突然停住了脚步,把接引他出宫的侍女吓了一跳。
“公子怎么了?”有着一双漂亮大眼睛的侍女轻声问道。
“呃,没什么。你继续引路。”平清盛说道。
不对,这样可不行,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我得掌握主动权,兵法上都是这么说的。
侍女送到宫门口就回去了,职责所在,她不能再往外走。而平清盛也不愿意侍女妹妹洁白的丝履鞋被王宫外满是尘土的地面弄脏,两人便在宫门口分别。
从临淄宫的偏门出来便是临淄城的街市,两者间完全是无缝连接,皇宫的城墙下便是民房,建房的人还机智的利用了王宫高大的城墙让自己得以少修了一面墙。临淄城的市中心寸土寸金,侵占王宫周围空地的情况一直都有,在齐王和朝廷都搬到静泉宫而临淄长期空置的情况下,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一开始临淄府还是管一管的,经常派城建司的差役去拆这些违章建筑,后来齐王亲自下诏允许了百姓在王宫附近建房,临淄府也就不再管了,渐渐的,民房便一直修到了城墙根。齐王一直标榜自己是开明君主,在像这样给予市民一些小恩小惠的事情上一直都很热心。
不过也就是些小恩小惠而已。
“临淄城的乞丐越来越多了。”仅仅是从王宫偏门出来的一小段路上,平清盛便遇到了至少五六个在街边的乞丐,又走了一条街之后,他更是遇到了一个乞丐窝。
那是个被塌了一半的房子,只剩下两面墙还立着,房顶已经完全塌了,现在上面覆盖着一些草席以起到一个最基本的遮风挡雨的作用。在那草席子搭成的顶棚之下,是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者流浪者,这些人或坐或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眼神空洞麻木。
在这个乞丐窝的对面是个卖肉饼的小摊,浓郁的肉香让路过的平清盛食指大动。刚刚临淄宫里的那顿饭他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再被肉香味一勾引,肚子便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给我来个饼。”平清盛来到小摊前。
“好嘞!”摊主热情的招呼着。
小摊卖的是夹肉饼,一张面饼片成两半,中间夹着肉。这种吃法是临淄讲武堂中的一个学员发明的,之后便渐渐流行开了,现在临淄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小摊。平清盛觉得这种吃法实在是省事又美味,一直用它来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
“那个学员好像是跟自己一届的,记得是姓赵,赵什么来着?”平清盛努力的回想着。
“公子,您的饼。”摊主把做好的饼装到用防油的厚纸做的袋子里递给平清盛。很早以前,像这样的小吃都是用荷叶包裹的。荷叶既防油又干净,外观也好看,比这暗黄色的纸袋子好多了。不过现在临淄城里有一百三十万人,各位小摊和食店足有好几千,荷叶根本就不够用。现在已有少数的店家还在使用从专职种荷叶的人那里买来的荷叶,更多的都已经换成这种防油纸了。
原本的夹肉饼中间夹着的是卤肉,不过这位摊主显然是有些创新精神的,他把卤肉换成了炸鸡肉排。鸡肉派裹了面粉炸的金黄,咬上一口,外焦里嫩,肉汁四溢,平清盛不由得为之暗叫了一声好。
“你在这卖这东西,就不怕那边那帮人来抢了你?”平清盛朝着那边的乞丐窝指了指。这种乞丐往往烂命一条,经常违反乱禁,现在临淄城大部分的案子都是这帮人犯下的。而且随着乞丐数量的增加,各种偷盗、抢劫、强奸的案子也越来越多了,他不止一次的听自己在临淄府里当吏员的一个族兄抱怨过人手太少管不过来。
“我跟这里的大兄有旧,他们是不敢动我的。”那摊主不在乎的说道。
大兄是对黑帮老大的称为,临淄城里暗中的黑组织是不少的。官府的人手不够,很多事情管不过来,他们便把事情管了起来,大大小小的黑帮俨然组成了个影子官府。这帮人整治乞丐可远比官府管用多了,毕竟官府不能把事情做的太过,而他们没有这些顾忌。
没看出来啊,这个精瘦的摊贩还是个有背景的人。
拿上饼,平清盛便准备离开了,不过就在他转头的时候,却忽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