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覆水也在问莫婉玉。
莫婉玉苦笑一下，要说为什么，原因太复杂，她自己恐怕也说不清楚。
“首先。”莫婉玉开口，“我还要在这里等我家姑娘回来。”
包括陆蝶在内的陆家一干人等，此时尚在险地，前路未卜。
她从陆家离开前往仙盟，最初就是为了等待仙盟的人把陆蝶她们救出来。
“若是她能回来，你之后又要怎么打算？一辈子跟在她身边，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小丫鬟？”覆水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审视。
莫婉玉沉默了，她知道心里的答案恐怕不是覆水想要的那种。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是。”
没有丝毫犹豫。
覆水眉头紧皱，“为什么？陆家尽毁，她即便安全归来，也不复尊荣。”
莫婉玉缓声道：“陆家的事皆因陆怀瑜而起，她不会让姑娘孤苦无依的。”
“然后呢？你打算让陆怀瑜成为你们两人的庇佑，攀附着他生存？”覆水的声音透着隐隐的锐意。
莫婉玉咬牙，闭了闭双眼，沉声道：“是!”
她这么干脆，连覆水都觉得意外。“你……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我是这么想的，又为什么不敢承认？”莫婉玉吐出一口气，“我不擅争，争不过。想在这修真界立足，自然要有人撑腰。你经历的比我更多，应该比我更加明白。什么自立自强，什么铁骨铮铮，在现实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这话她说的平常，却有一种异常惨烈的意味。
覆水沉默下来。
“就说我这些日的遭遇，金丹对练气……”莫婉玉笑了一声，“若不是得天所幸，遇上了你。今日的莫婉玉，怕已是一堆枯骨。甚至，连枯骨都不能做，化作天地一捧飞灰！”
“修真界容不得人慢慢成长，有多少人能平平安安地循序渐进？又有多少人不因寿元将尽，而是因为明争暗斗倒在了修仙求道的路上？”
覆水的声音缓和下来，不在刺骨的锋利，“你敢承认这些，又为什么不敢争一争呢？”
莫婉玉摇头道：“两者岂可混为一谈？我……做不到的。即便做了……世人千千万，又有几个能凭一己之力傲视天下？”
覆水沉声道：“可若是一味逃避闪躲，又如何能得证大道，傲视天下？”
“你想的我从没想过，能不能得证大道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也不想凌驾在什么东西之上。我拥有的，已经是我梦寐以求的了，这就够了。”
“你……”覆水的惊诧几乎满溢，“你真的是修士吗？”
莫婉玉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嘶哑的笑，“修士亦是人，贪图安逸又有什么奇怪？我想往上，却不想站在最高处。我只想做一只燕雀，不想了解鸿鹄之志。”
一阵静默。
覆水犹豫了片刻，缓声道：“可是想做燕雀，又是你想选就能做到的吗？你在陆家的时候，应该也是……”
莫婉玉双眼睁大，心头一跳，抖着声音阻止道：“别说了！”
覆水顿了一顿，语调更加和缓，“陆家一朝覆灭，你旧日的生活犹如逝水，一去不返。再多安宁，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莫婉玉双拳紧握。
“世事变化无常，若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心。当变故倾轧在身时，连挣扎都不能，何况反抗？”
“别说了……”莫婉玉的声音又轻又哑，顷刻间就消散在空中，几乎令人捕捉不到。
“你甘心吗？”覆水直视着她的双眼，目光灼灼，“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改变，只能将你和你珍视之人的性命交托他人之手。你真的，甘心吗？”
“你不记得那时的愤恨？不记得那时的无力？不记得那时的不甘？时间如此之短，连我都还记得你那时的情绪，为什么，你自己却忘了？”
覆水的声音越到后面越缓和，可是这缓和的声音却犹若千钧巨石，压迫的莫婉玉喘不过气来。
莫婉玉想转头，却被覆水伸手捏住了下颌，态度强硬地拉了回来。“为什么不敢直视我？”
“我不想面对这些，你又为什么非要让我直视？”莫婉玉挣扎了一下，无果之后抬起眼与他对视，“你这样……会让人讨厌的。”
覆水怔了怔，恍惚了一下，“也有人跟我这么说过。不过那又怎么样？”
他凑近了，轻笑声中掺着刺骨的冷意，“干我何事？”
莫婉玉和他僵持着，好半晌，才终于放弃了，“我不甘心，那又怎样呢？比起不甘心，我更加做不到……”
她停了下来。
覆水却不想让她停，追问道：“做不到什么？”
莫婉玉嘴唇开合，想转头，却一动也不能动。于是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杀人。”
“你……说什么？”覆水手上的力道放松，一脸的不可置信。
“杀，人！”莫婉玉声音放大，咬字清楚。
覆水放开她，后退一步坐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
莫婉玉揉了揉下颌，低声道：“随你。”
覆水想了想，又问道：“陆家之事不提，只说之前灵草园的事，你的杀气从何而来？”
“生死存亡的事，我当然不想自己有事。身不由己时，我只希望自己手上不会染血。”
“所以你把事情捅到明处，借仙盟之手行事？”覆水沉声道。
莫婉玉点头，“不错。”
覆水低头沉思，莫婉玉按揉着发红的肌肤，两人沉默相对。
莫婉玉很明白有些事她是绝对没有办法改变的，而不去改变，就很难成为修真界的强者。但是有些事，并不是想做到就一定能成功的。
她和覆水意见不合，再说下去恐怕又要起冲突。故此她按揉了没几下，就借口要去弄些药膏搓揉，打定主意不在为这件事和覆水争执。
她走了没几步，覆水沉声道：“躲在他人羽翼之下终究不是万全之策，你真能保证，你的退缩能让你达成心中所愿？”
莫婉玉脚步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