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婉玉睁着被刺激的泪水涟涟的双眼，用胆怯的模样对着管事，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支吾了半晌，才边哭边挤出来断断续续的语句，“我……我不知道究竟该不该说，也不知道您……会不会信。”
管事并无丝毫迟疑，“你是个好孩子，我当然是信你的。”
莫婉玉哭的更凶，闭上双眼，半晌后哑声道：“我……我昨夜去灵草园，撞见有人杀人。”
声音稳了下来。
管事一惊，表情凝重，沉声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婉玉身体一抖，像是被他骤然变化的声音吓到了。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情绪比方才说话时更加稳定。决然之间，隐隐有了平日里温柔安静的样子，“是……是穆馨的弟弟，他勾结另一个人杀了一位修士。我撞见他时并不知道他是谁，却认出他的武器正是在仙盟外袭击我的那人使用的武器。”
“我躲在一旁，本来打算等他们走后就报告给仙盟。但是后来，我见到了穆馨姐姐。”
“她是来阻止那个人杀人的，她并不支持那个凶手做杀人越货的恶事。先是好言相劝，可他们又怎么会听？竟是动上了手！穆馨姐姐虽然没有修为在身，但因为有几件厉害法器，倒也能制得住那两个凶手。”
“可是，穆馨姐姐好像有什么把柄被抓在他们手中，到最后放弃了动手。”
莫婉玉又用洋葱刺了刺眼，涩声道：“就这些了。”
管事脸色凝重阴沉，他抬起脚，又收回去，叫了一个在附近忙活着的青年给刑堂长老送了讯。
他则拉着莫婉玉坐了下来，“起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呢？”
莫婉玉之前猜测过仙盟的人会有此一问，理由也想好了，于是垂头道：“穆馨姐姐的未婚夫方同方大哥曾经救过我，虽然是从那个凶手手中，但那也是救命之恩。而且我很喜欢穆馨姐姐，怕她会因为这件事而……”
“刚发现他们的血缘关系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我犹豫了很久，想了很多。陆家空无一人的景况一直在我脑中徘徊，怎么也驱散不掉。我想……”
莫婉玉犹豫了一下，管事依旧用他温和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
“我一直都在想，如果当初陆怀瑜没有……”莫婉玉闭上双眼，谎言中掺杂了真正的想法，“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总是忍不住冒出这样的念头。只要……只要我自己想要保住的人没有事情，为什么要冒险呢？”
管事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时也不知从何劝起。
“我离开的时候，都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说出来的想法了。可是回到清风苑的时候，看着这里的一切，我开始犹豫了。而且……很恐惧。”莫婉玉苦笑一下，“火如果一直没有人扑灭，怎么可能没有烧到身上的那天？这个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只是……我以为我没有因为夏迁屠……损害陆家的举动而被影响到什么，但其实我还是怕了。”
“我不想伤害方大哥他们，但是我也很害怕最后变成一个我不想变成的人。”莫婉玉用袖子掩住大半面颊，“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是不是很懦弱？”
管事看着她掩面哭泣的模样，面上露出了痛惜来。“怎么会？很好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莫婉玉也不再说了，只管闷着头哭。
她哭了好一会儿之后，刑堂长老才带着几个弟子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
莫婉玉倒是没想到长老会亲自过问此事，杀人算得大事，但按常理来说也到不了劳动刑堂长老的地步。
后面的询问基本在长老和管事之间进行，他们交谈了解了一个大概之后，才有仙盟盟众来找她询问细节。
负责问她的是一位中年模样的女修士，笑容颇为可亲，语气也十分柔和。她将莫婉玉带到单独的房间之后，先是给她弄了些甜品和茶饮，才与她展开了对话。
期间没有过一句重话，没有让莫婉玉感受到一点不被信任的地方。
问的差不多之后，女修士便笑着让她先回去休息了。同时还特意说明了，仙盟已经派人守在她身边保护她，一会儿会随她同行，住在与她相邻的另一间屋子里。
莫婉玉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柔声道：“我所说的事情没有一点证据，不可能光凭一面之词就为人定罪。若放在别的地方，我或许根本不会把事情说出来，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能被人重视。但是我相信仙盟。”
女修士依旧用包容又信任的目光看着她，像是无声的安抚和鼓励。
“他们犯下罪行，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我相信也只有仙盟盟众会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不辞劳苦地追查这些痕迹。我想让你们知道，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你们的行为，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虽然……以我的修为帮不上你们什么。”这话她说的格外诚恳，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修真界是个残酷的，弱肉强食的世界。生死相搏，杀人夺宝……这样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虽然有一些不成文的规矩，但是和法律条文相比，效力就差太多了。
能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修士花费大量时间精力追查凶手的，放眼天下，也只有仙盟一处了。
只有这里，可以让她看到曾经的影子。
莫婉玉目光坦荡地与女修士对视。
那一刻，她发誓她从对方一直波澜不惊的温柔中看见了动容。
“你放心。”
女修士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轻柔，眼神却很坚定，“仙盟的正义，从来都不是纸上谈兵的东西。”
莫婉玉颔首，这才与她别过，出门跟随那个保护她的修士回去了。
女修士在房间外面站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时，一个男修士寻了过来。
他从身后抱住女修士，笑道：“怎么样，这次没出什么情况吧？”
刚住进清风苑的人最不好进行问询，每次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就炸了，并不是好交谈的对象。
“很好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笑道，“与同龄人相比算得上稳重，那些坚持也还没有丢掉。所以我喜欢接下问询少年少女们的事务，虽然劳神，可也能为自己找到坚持下去的力量。”
男子静静地听她说。
“常常见到他们的天真，道心就不会迷失，也不会改变。”
她闭上眼睛，唇角微翘。
清风迎面，卷杂着草木的清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