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区213宿舍。
“总之,虽然最后大家都很狼狈,但不得不说是你的馊主意有了奇效,我们还是成功的通过了魔鬼教官的考试。”
李小刀的声音在简雨的上床响起。
“又不是我故意炸粪坑的,”简雨苦着脸,“而且来这个学校我简直就是相当于被拐卖好不好?”
“可是我们幸运的没有被驱逐出真实的世界,没有把我们在这儿记忆抹掉,你入学时签了同意书的,此外你现在回家是不是也错过了今年的大学入学考试?”
“这是霸王条款啊!他用拉丁文写的同意书……”简雨这话没人听。
宿舍里短暂地沉默下去,窗户开着,简雨坐在自己的下铺上,耷拉着脑袋,看着窗外一轮漂亮的圆月,月光投射在教堂尖顶的红瓦上,舒爽的夜风幽幽地吹在他的身上。这种静谧的美好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其实那些不顺心的事情都是幻觉,他只是刚刚来到一所国内一流的大学,即将开始新的学生生活,现在刚刚见到了自己很有大哥风范的学长,只要他躺下去睡个好觉,明天起来太阳就会照在他身上,分外美好。什么意能啊、‘’能毁灭世界的生物啊、以及韩小鱼的男友啊……都会消失。
对,消失掉,一切回复正常,回到高中时期默默无闻但过得还算舒服的日子里。
他这么呆呆地想着,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他练了很多年的本事,这些年每当他觉得什么事情不顺心得超过他忍耐的极限时,他就面对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想想这些都是假的,其实一切都很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是假期不用上学了,其他的管他呢?
“你笑得很猥琐。”李小刀从上铺垂下脑袋来,乱蓬蓬的金色头发倒垂着仿佛一簇枯死的稻草。
“你这样子很像吊死鬼。”简雨经过有效的自我说服,心情进入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尚境界,吊儿郎当的反击着。
“你试过洗脑么,或者失忆?”
“没有,但我会洗碗以及洗衣服。”简雨很淡定地回答,他想李小刀一定在试图吓唬他,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给他看一张扑克脸。
“其实洗脑不难受,就是洗完了老觉得自己有点傻,”李小刀完全没有按照简雨的思路来,自顾自往下说,“你们中国不是有个哲学家什么的说过么?人有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傻子好,傻子不痛苦。”
简雨愣了一下,“那不是什么哲学家,是一部叫(东邪西毒)的片子里一个叫欧阳锋的人说的……我觉得我已经够傻了。”
“如果你觉得自己心里有件事,记不清楚,又很重要,你会不会成天想着?生怕不想就永远忘掉了?”李小刀一副严肃的表情,似乎再跟他讨论什么人生观世界观的大事,这个问题叫简雨想了很久。他点了点头,“肯定会想啊,最怕那种记得有事,就是想不起来什么事的感觉了。”
“那你不行,”李小刀叹口气,“洗脑就那种感觉,老觉得忘了什么,心态好就没事,心态不好就想破脑袋了。”
“唉,别跟我说这些东西了,我现在脑子乱得不行。“简雨一脸的愁苦。
李小刀沉默了一会儿,“你刚才叹气嘞。”
“我知道,我这一天经历了那么多天翻地覆的事情,到晚上叹口气不行啊?我就不该脑袋发热收那个录取通知,吃了陆教授请我的早饭,我就知道嘛,真正的好事哪能落在我身上?”
“但其实你不想回去。”李小刀忽然说。
简雨一愣,不明白李小刀的意思,李小刀忽然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似乎是要点醒他什么。
“我不在乎的,很多事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管什么事儿啊?”简雨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头,说起来这张床还真是舒服,一流学院果然如陆教授所说是个财大气粗的学校,环境用具都是第一流的。
“你不想回去。”李小刀又说了一遍。
“What?兄台你是在跟我说话么?”简雨知道自己在顽抗,他忽然想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什么都不听。
李小刀双手抓住上铺的床垫,以一个极高难度的屈翻身,缓缓地坐在简雨的下铺上,“其实这个学院真的没什么好,你连枪都不敢开,看见一点点奇怪的东西就冒冷汗,不如回家去,也不赖,你也不是那种漫画里的热血少年,会喊什么‘我的宿命就是拯救世界跟美少女’,是不是?”
“兄台。我也没说好啊,不然我也只能回去不是么?”简雨面对李小刀那双宝石蓝的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你叹气嘞。”李小刀说。
简雨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有一股仿佛流火一样的从胸骨的地方直冲上来。他对着李小刀恼怒地大喊,“你唠叨唠叨唠叨,到底要怎么样啊?我怎么想管你屁事?你自己还不是一个新人小屁孩,被人家像小鸡仔一样提起来?你很威风啊?”
这句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李小刀也许是他在这里唯一的男性朋友了,其实李小刀只是好意,大概是想坚定自己那颗飘摇的小心灵,可他也许是书读太多了,所以迂腐罢了。
李小刀拍了拍简雨的肩膀,“兄弟你气急败坏了。”
简雨看着李小刀那头乱蓬蓬的金色长发下一张认真的脸,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去。
“那我们就简单谈谈来历人生理想嘛,以后都是队友,多了解了解也没有坏处啊。”
李小刀耸耸肩。
“你打哪来啊兄台?”简雨躺着问道。
“我?意大利的....恩贵族吧,有一个不算小的家族,家里人有不少人拥有强大的意能的,我从大人口里第一次知道这些东西也觉得他们是神经病,可就在我叔叔给我展示他的能力之后我就深信不疑了。“李小刀说道。
“看来不是我一个人觉得他们是神经病,可如今我也成了神经病的一员了。”简雨看着上床的床板发呆。
李小刀挠挠头,“在我知道自己也能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后,我就发誓要变得强大,完成这些年别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彻底消灭意能生物!然后坐上家主的位置!你呢?”
“我?我来自一个小城市,家长月薪五千,没什么家族,没见过爸妈,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收养我的简伯对我很好,一个月前我的世界都很正常......”简雨说道。
“五千....如果是美元的话也还好,队友你挺穷的,不过以后不用担心了,我带着你泡妞带着你飞。”
李小刀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说,一副你以后的开销我承包了的样子。“那么你有什么梦想吗?”
简雨仰望天花板,想了想,摇头,“梦想.....其实我蛮想写写小说当一个作家,但是投的稿子都像石牛入海一样渺无音讯,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每天就是看很远的地方会觉得安静,消磨消磨时间呗,我在家也是这样子的,反正也没什么兄弟跟我玩。”
“你在发呆的时候别人在干什么?”
简雨一愣,“我没想过。”
李小刀猛拍大腿,“你这就是孤独啊!无敌的人都寂寞!”
李小刀显然是中国的电影看了太多.....
简雨觉得有点惊骇,想不到自己居然孤独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而不自知……
“其实……我真的没觉得孤独什么的……”内心纠结了一会儿之后,简雨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说实话。
“你没有父母,没有任何优点,泡妞泡不上成绩也不好,连个够兄弟的朋友都没有,你怎么能不孤独?”这次轮到李小刀不解了。
“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你觉得孤独也不过是心情更差而已嘛。”简雨摊摊手,“龙族你看过吗,我觉得自己跟路明非很像,可我没有罩着我的诺诺大师姐,以前没什么人跟你说话,你觉得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啊。”
“你真是个奇异的动物,敢问你都想了些什么?”
简雨愣了一下,挠挠头答不上来。
“所以,”李小刀耸耸肩,“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虽然无聊,可是你也不觉得孤独,你就是个奇怪的人,我对枪械跟搏击都很有天赋,家族的人管这样的天赋叫做意能的能力雏形,我也见过那个女孩的厉害,她可以知道我在想什么东西!可是你!你根本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除了炸粪坑以外我没见你有什么能力……但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简雨翻着眼睛思考,慢慢地,他的头低了下去。他觉得疲惫了,双肘支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抓头。
“我是真觉得那个特级是搞错了,我是真觉得我很普通……可在家里,”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我什么都没有啊,家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回去么?”他抬起头来,皱着眉,苦着脸,看着李小刀。
李小刀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简雨,那双蓝宝石一般的瞳子里有什么神情一闪而过。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某种孤独分泌物?简雨说不明白。
“野百合也有春天嘛,小野种也想发芽嘛,”简雨四顾,“你说我虽然是个普通人,我也想人家关注我啊,我也想有女孩喜欢我啊,我也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吹牛啊……总不能因为我没本事很普通,就当一辈子路人甲吧?那有什么意思啊?可在家里我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他摊了摊手,“什么都没有……我饿了,你有没什么吃的?”
李小刀似乎有同感,快速的擦了擦眼角,微微点头,“这里没有,我打电话帮你叫餐厅的晚间服务吧,这顿我请你吃个够。“
李小刀拿起寝室里的座机,拨通了食堂的电话号码,“请给Z区213宿舍送两份黑松露蛋糕,两份浇柠檬汁的煎鳕鱼,一瓶好一点的红酒……再来半只烤乳猪吧,我们是有点饿了,两份配起司的鲱鱼卷。”
二十分钟后,白衣侍者敲响了宿舍的门,餐车上的纯银食具中是李小刀点的大餐,精致程度胜过了简雨光顾的任何一家高档饭店,就算是明珠酒店也不如,侍者们还自带了桌面和桌布,在宿舍中央帮简雨和李小刀架起来,摆设好刀叉食具之后,郑重地把放着红酒瓶子木架放在中央,把两只冻过带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最后把一支插在银烛台上的蜡烛点燃,退了出去。
“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想这学校的破事。车到山前必有路。”李小刀中文利索,看起来也饿得不行,抓起松露蛋糕大嚼,“上手上手!”
简雨觉得这位看起来满脑袋金发的多金队友忽然变得万分可爱而且句句都是真理,从小到大也没有谁跟自己这样谈过心吧,立刻放下刀叉伸手撕下一条烤肉嚼,并且豪迈地把另外一块切好的烤肉递给李小刀。李小刀接过烤肉,两人隔着烛光灿然一笑,仿佛兄弟。
然而此刻,距离Z区213宿舍直线距离不超过200米的图书馆顶楼,意能研究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