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发财依旧在风轻云淡的拉着二胡,像是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紧张的气氛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这曲子越来越凄凉,越来越悲伤。
任恭喜蹲在地上,脸上不悲不喜:“你可知道,我师傅任发财原来可是状元。堂堂的状元郎。同届殿试士子那一个不是风流倜傥,权倾朝野。而为什么任发财偏偏就只能沦为邢司的走狗呢?”
沈乌衣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正说话的任恭喜。沈乌衣也只是听说过这两个非常著名的人而已。而现在见了却发现这两个人和传说中的完全不一样。明明年纪大还是师傅的任发财居然就这么被任恭喜这样冷嘲热讽。偏偏一点反应也没有,就好像任恭喜说的不是他一样。
“嘿嘿。“任恭喜笑了笑,脸上说不出的讽刺:“那是因为我师傅,三十年前他殿试的当夜的酒宴就调戏陪天子一起迎宾的皇后娘娘。。哈哈。真是好笑。”
沈乌衣明明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笑,可是任恭喜却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我师傅当天就被处以宫刑,一个前途无量的岭南士子。一个出身秦淮河畔,受尽富贵,才华出众的少爷。就这样,不但被阉甚至还被家族除名。你说我师傅惨不惨?”任恭喜抬着头,看着沈乌衣。
沈乌衣站立着。静静不语却点了点头。
没想到沈乌衣一点头。任恭喜勃然大怒:“他惨!他有什么惨的。他被革去功名驱逐出家族转身就投入朱鸣海的邢司里。朱鸣海很欣赏他,所以找了个由头。就把任发财的家族判了罪,抄家!流放!你知不知道。当天就是我师傅他亲自去的。看着他的父亲撞墙自尽,母亲上吊而死。家里的女眷被卖到楼里做娼妓。男人全都流放到北夷。。哈哈。他大仇得报有什么好惨的!而我呢!我虽然不是出身富贵家庭但是也有一个疼我的父母。但是就因为我师傅看中了我的资质,就杀我全家,斩草除根,鸡犬不留。你能想象吗?一个杀了你全家的人带着一身的血走到你的面前,让你拜他为师。是多么可悲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死,我和你一样我也不能死。所以我拜他为师,而我的天赋甚至还出乎他的意料。不到十五年他的本事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而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屠了他全家。当然他全家已经被他杀的一干二净了。所以我只能去杀他。要想杀了他。就要比他狠比他毒比他辣比他没人性。。。后来我想通了。或许杀他已经不是最好的结果,折磨他才是我的乐趣。哈哈哈。”
沈乌衣冷冷的看着任恭喜说道:“你真是一个变态,一个变态疯子。”。
任恭喜站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怎么了。你觉得这个老东西会愤怒?会和我打起来?你错了。他到底是我师傅,教授了我一身的本事。我怎么会那么大逆不道呢。哦,你肯定以为他的眼睛是我刺瞎的。这你又错了。他的眼睛是他刺瞎的。因为他修炼的神通是至阳神通而身体却因为后天的残疾变得不阴不阳。所以他的神通越厉害,他身体内的至阳之气越是无法宣泄。哈哈”任恭喜的笑声里带着得意:“所以他只能刺瞎了自己的双眼,用来宣泄自己的至阳之气。哎。。可惜这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因为每隔五年,就必须刺穿身体一次来宣泄至阳之气。。。。。我甚至都能想到这条老狗的惨样了。。哈哈哈。”
“呵呵,我的好徒儿。说完了吗。”任发财放下二胡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有些弓。似乎天地之间有一股力量一直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无法站直身体。
出乎沈乌衣的意料,刚才还一口一口老狗的任恭喜听到任发财的话,居然立马一脸严肃和认真的回答道:“回禀师傅。我说完了。”好像刚才的话都不是出自任恭喜之口一般。
任发财笑了笑,点上了一袋烟,烟雾瞬间把这个老头的脸笼罩了起来:“呵呵,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恨我。哎,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想想你头生反骨,注定寡情薄意。而你父母又那么疼惜你。我杀了你父母,他们虽然死不瞑目但总比以后你伤害他们要好得多啊。。”
任恭喜一脸迷茫的看着任发财:“怎么了师傅?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了。哦,对了。这个小和尚和我说他不能死。哈哈。。这就奇怪了。因为在我手里所有的人都求着去死。。。”
沈乌衣冷冷的看着,这两个人的确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沈乌衣有一种呕吐感。这两个师徒之间的奇怪的吹捧、诋毁和讽刺让沈乌衣隐隐作呕。
任发财的头转向了沈乌衣,整个人笼罩在吞吐的烟雾里像是一种恐怖的怪兽般:“小朋友。跟我们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出手。。我也是信佛之人。。放心。路上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任发财的声音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敦厚感,让人忍不住的去相信他的话。
可是沈乌衣没有。因为沈乌衣看到在篝火上烤着的那一块巨大的泥块慢慢的蜕掉泥块露出里面还活生生的但是被烤的面目全非发不出声响的猴子。从来就没有看见一个信佛的人居然在篝火上烤着一只活生生的猴子。。。
任恭喜一笑,脸上露出献媚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就要去掀开猴子的头盖骨:“师傅,鲜活的猴脑啊。最是大补。”
这两个疯子。沈乌衣终于忍受不住了一下子拦在任恭喜的面前。
任恭喜被沈乌衣阻挡了道路抬起头,眯着眼问道:“怎么了。这么急着去死?闪开。。”看见沈乌衣依旧一动不动任恭喜的声音也渐渐的冷了下来:“呵呵。心疼一只猴子了?你刚才不是还说你不能死,你还有许多朋友要靠你去解救吗?难道你就为了一只猴子。就和我作对吗?要知道,刚才我还想放你走的。真的。我说真的。我想放你走的。。但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了一只猴子就要和我作对。你看你,你肋骨断了刚刚复原。手臂的断骨呢!是不是隐隐作痛?因为那骨头没有接好,骨刺都插在了筋脉里能不疼吗?就你现在这种状态,神通能发挥几层。还要和我作对?你居然还要和我作对?”说着说着,任恭喜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怪,两只眼睛的瞳孔居然瞬间变成了棱形状,带着寒意和怒意看着沈乌衣。
这时候,任发财居然又坐下来了。抽出二胡拉了起来。这次的声音却怪异而阴森。像是出洞的毒蛇般。。沙沙作响。。
森林的风声混合着这二胡的沙沙声。形成了一道奇异的漩涡在天空空盘旋。。
任恭喜变了,这个本来笑起来很好看的年轻人只觉得心里有一股巨大的悲切。像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般的悲凉,又如天大地大,何处为家的凄苦。。。
“啊!”任恭喜抱着头大喊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沈乌衣慢慢的说道:“你死。无生。”
这是北夷之术——无我自我神通。沈乌衣曾经听闻萧秋谈起过。这个怪异而残忍的神通。简单的说就是找一个出生月日时辰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孩童。用血祭之术斩断这个孩童的三魂七魄变成一具空壳。然后抽取自己的一魂一魄封印进孩童的身体。而这个孩童还活着还可以长大。。等到孩童长到三十岁的时候。把自己的剩下的二魂六魄注入到这个孩子的身体内。用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来换的重生。。而这个替代品在成长到三十岁前。没有痛苦甚至能断肢重生甚至还能重现本体的全部神通。但是代替品是没有思想的。也就是说任恭喜拜师那年其实已经死了。而现在他的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认为其实都是任发财给予的。他以为的一切也不过是任发财强加给他的而已。。他以为他恨任发财。他以为他资质奇高。。。其实这些都是假的。这么多可悲。。。而且可怜。
而这一切,沈乌衣抬起头。盯住了任发财手中那如夜般漆黑如玉般流彩的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