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八点整,下班高峰的车流已经渐渐消散,外环的路面上,几公里外就能听到从远及近的轰鸣声浪。转眼间,大红色的超级跑车就蹿到眼前,兰博基尼V12发动机超高排量和转速爆发出的咆哮声,把几个在人行道正慢悠悠推着自行车闲谈的女孩儿吓了一跳。
宁凡左手臂斜搁在放下的车窗沿上,一只手摆弄着方向盘,开着“高跟鞋”的兰博基尼飞驰在外环略显稀疏的车流中。电影中才得见的冷酷外观和震撼声浪引得行人不禁侧目,还没来得及掏出手机留影,红色的车影就已经消失在路那边了。
宁凡倒是没心思考虑这些路人的想法,搁在以前,以他的尿性,开着“骗来”的跑车,不围着路遇的漂亮女孩团团转就不错了。
而他现在想不明白的是,电话中“高跟鞋”说的“帮助”到底是什么,她只是说了一个叫花园口的地方——那是市区北边几乎到了城乡接合部的位置。再追问,她只是支支吾吾的,然后便急忙挂掉了电话。
按理说,自己没有理由去为顾客做工作范畴以外的事情,但宁凡觉得这样荒郊野外,这样孤零零的弱女子,这样的无助,这样的乞求,如果自己坐视不管,那样还是男人吗?
于是宁凡二话不说就甩着车尾飙出车库,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的善良心,正义感,同情心,责任感,社会担当,还有不值一提的两万块钱“跑腿费”—那是高跟鞋所承诺的报酬。
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给孙乐乐买东商业街上,那件她喜欢了很久的呢子风衣。想起孙乐乐,宁凡的心像被突然戳了一下——那已经是自己的前女友了啊...她半个月前就和自己分手了,居然还习惯性的想着她。
宁凡摇摇头,但还是忍不住的想她收到那件昂贵风衣时的惊讶表情。
他忍不住笑起来,认识乐乐三年,她在一家宠物店上班,因为自己的工作时间总是昼伏夜出,每天两人能够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待在一起的时候,宁凡总喜欢呆呆看着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捏她小巧的鼻头。她在这时总会假装生气似的喊道:讨厌!然后害羞的扭过脸去。
他苦笑着想,唉呀,自己都被甩了,还有什么可念想的。
顺着中州大道一路向北,路两边的行道树飞速的向后移动,高楼大厦和城市的夜景渐渐甩在身后,城镇的道路变得窄下来,被两侧昏黄的街灯紧紧夹在中间。
四处都是农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车前视玻璃上只吊着一道明亮的半弦月。
宁凡的脑子里突然回响起孙乐乐分手时说的话。
“小凡,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但是我看不到我们俩的未来,我们连一个共同的住处都没有,我就想要个安稳的家而已...对不起,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
没钱,不上进,整天不见人影,花钱大手大脚,工资全都砸在零件上,一个月下来半毛钱都不剩,还欠外面一屁股的债。
宁凡盯着月亮有些晃神,却没注意前面迎面驶来的一辆黑色车子。
突然间!那辆黑车的轮胎一转,“吱!”的一声瞬间变道,别向宁凡!随后前车轮锁死,车尾甩出九十度转过来,一瞬间就横在了两车道的中间!
宁凡被刺耳的刹车声惊起,第一反应就是踩死刹车,仪表盘上60迈的数字急速骤减!但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发觉已晚,眼前已然是被封死的道路,目测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宁凡使劲咬牙,眼看刹不住车,干脆右手拉起手刹,左手猛地打满方向盘,说时迟那时快!轮胎向左别死!车头转下来,车尾被巨大动能的惯性倒甩出去!轮胎与地面产生剧烈摩擦,发出更加刺耳的尖鸣声!
兰博基尼的车身也瞬间横了过去,轮胎纹理垂直于路面的摩擦制动,使得速度奇效性的降下来,最后完全静止时,宁凡已经和那辆黑色车子一同平行横在了路中间,两者仅仅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
镇公路上尘土飞扬,灰尘弥漫。
“你他吗疯了?!”宁凡“砰!”地一摔车门,从兰博基尼里冲出去,绕到黑色车辆的前面。
黑色别克商务车,没有牌照。
宁凡“啪啪啪!”拍着别克的车门,大声咒骂道:“你他吗会不会开车?!没长眼睛?想死啊!?”
正要踢门,背后一道车灯扫过,另一辆车已经开了过来,不紧不慢停在兰博基尼的后面。
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也没有牌照。
“咔”两辆车同时拉开车门,走下来六个身穿黑色西服的魁梧男人。
宁凡的谩骂被这气势唬得一滞。
一个看起来稳重一些的领头男人走过来,从内兜中掏出一张灰褐色的证件。
“你好,我们是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请配合我们工作。”
宁凡看着展开的证件,上面写着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证徽上的图案是一个大写的CDC——那是疾控中心的缩写。
宁凡愣了一下,不怒反笑,他问道:“疾控中心?不穿白大褂改成这一身了?学电影里截车也拜托专业一点好不好?你好歹也办张FBI的证件——疾控中心?你当拍生化危机呢?”
那个男人脸色一滞,朝身后的几人摆了下头,立马有两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人上来,一把抓住宁凡瘦弱的肩膀按在别克商务的车头上。
宁凡动弹不得,破口大骂道:“喂喂喂!你们想干嘛?!我车上可是有行车记录仪,你们敢...”
话还没说完,宁凡余光就瞥见几个黑衣人钻进了兰博基尼的驾驶室,然后“咔”的一声干净利落的取下了行车记录仪。
宁凡脑袋一空,心里一紧,马上闭上臭骂的嘴,安静观察着黑衣人随后做的事情。
几个黑衣人里里外外搜索着整辆车子,后备箱,座舱,置物格,每一个地方都不错过,甚至放置杯子的杯座也取下仔细检视了一遍。
与此同时,那个领头的人和另一个人说道:“我早说过,洛丽塔不会这么简单。”
“组长,可是我们找不到她一丁点踪迹,只能追踪这辆车...”
“所以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是有这种预感,像是一直被她牵着走一样。”
一个黑衣人的突然按着耳朵上的耳机,歪着头仔细听着什么,片刻后,他快步跑到领头人跟前,耳语道:“组长!南郊...”
组长的脸色一变,暗骂道:“该死!这辆车只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我们被误导了!”
“还好组长你预留了人员在本部,不然就真的让她跑了。她的器官组织价值惊人,落空的话就太可惜了!”
这里是正州市的北端,离南郊有大约二十公里的距离。两点正好是横穿整座城市的一南一北,明显是声东击西的做法。
“出发!”组长一摆手,黑衣人们悉数上车。
宁凡当然也解开了束缚,那两个黑衣人向组长询问道:“这个人怎么办?带回去吗?”
组长沉吟道:“算了,他只是个毫不知情的普通人,不用再理会他。”
宁凡不敢吭声,因为他看到了那个黑衣人摆手时,腰间露出的枪夹。他的寒毛登时就立了起来,再回想起他们刚刚说的什么“人体器官组织”的话。
是那个失踪案的器官团伙!听说这几天已经失踪很多人了,到现在都下落不明,这样的亡命徒,杀人怕是常事!
宁凡小腿肚子突然哆嗦起来,他不知道这些亡命徒会对自己做什么,虽然那个头目已经明确说过不处理自己,但动一动手指的事情,又不是很累!
然而人家似乎并不领会宁凡的心思,一道引擎的启动声后,两辆别克车便掉头离开了,只剩下后怕的某人和横在路上的大红色跑车。
宁凡依然胆战心惊,心都跳到嗓子眼上。只等那些人走远后,车子消失在远处,他才敢挪动自己的腿。颤颤巍巍爬上车,哆嗦着踩上油门,想要赶紧离开这里。
丢了魂似的开了十几分钟,他才突然想起来报警。
把车停在路边,宁凡拨出了报警电话。
“嘟,嘟,嘟,你好,接警处中心。”
“喂?妖妖灵吗!我要报警!这个——这里有割肾的!”宁凡有点语无伦次。
“请你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好吗?”女接警员温柔的声音试图让宁凡平缓下来。
宁凡做起深呼吸,说道:“呼,好,我冷静,我——”
宁凡突然听见副驾驶的车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下意识扭头看。
车窗上爬上了一只沾满鲜血的手!
“啊啊啊啊啊!”
还未反应过来,副驾驶门“砰”的被拉开,撞进来一个血糊糊的人影!血迹溅的到处都是。
宁凡被吓得心脏差点停跳,惊声大叫!
“是我。”熟悉的声音,带着疲惫和喘息。
宁凡定睛一看,失声叫道:“是你?!”
是那个兰博基尼的女车主。
女人朝后望了望,虚弱地问道:“他们走远了吧?”
宁凡点头,然后惊恐地看着她,舌头打结,不知所措的说道:“你...这个...血...他们...”
这么多的血,这是要出人命了啊!
手机里突然传来刚才接警员的声音:“你好?还在线吗?你好?发生了什么事?”
宁凡被这接二连三惊心动魄的事情搞得完全麻木了,他转头看向浑身是血的女人,大脑短路似地询问道:“哦对,我在报警,刚好,你要不要也顺便报个?”
高跟鞋拿过来手机,把它挂掉,血顺着手指划在频幕上,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没事,不用了。”
“但你流了这么多血啊!我送你去医院啊!”
“不用。”女人反常的一口回绝。
“你的伤口在哪呢?我帮你先止血啊!”
宁凡上下打量半天,却没找到出血的地方,甚至连衣服都没有破烂的痕迹,简直像是别人的血溅上去的。
“这不是我的血。”女人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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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大道,向南飞驰的黑色别克车中,沉稳的黑西服组长有条不紊的远程指挥着一处民宅的突袭行动。
“确定为洛丽塔的藏匿处!三,二,一,行动!”
耳机里传来破门声和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Clear!Clear!!”
数分钟后,耳机里传来声讯:“报告组长!未发现洛丽塔踪迹!里屋搜查出四具尸体!与昨日失踪人员身份相符!死亡时间在三小时以内!请指示!”
组长暗自叹了口气,心里不甘的又让她逃脱了。但自己不能表露泄气的状态,只得强打起精神说道:“洛丽塔是高危级宿主,命令执行部即刻进入全城警戒状态。今天的事定义为恶性的感染者袭击事件,二级事故等级。等我到达后商定下一步追捕计划...”
另一个黑衣人插话道:“警方向我部询问那几具尸体...关于新闻发布会的说法...”
“行动保密,尸体还是统一以器官组织作案的口径报道...执行部人员即刻清理现场,三公里范围道路封锁,务必执行保密原则...”突然!组长像是想起来什么,他朝话筒喊道:“等等!你刚刚说几具尸体?!”
“报告,四具。”
组长两眼失神地自言自语道:“特研部提供的资料上说,洛丽塔是G病毒三代种宿主...这种层次的感染者每天需要大量新陈代谢提供能量,最少也要摄取五个成年人体单位的生物能...怎么只有四具尸体...还有一个人呢?”
突然!他一拍大腿,吼道:“快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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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镇公路上出奇的宁静,晚风瑟瑟,树影摇曳。
洛丽塔直勾勾看向宁凡,说道:“我有点渴。”
宁凡苦笑道:“车上也没有喝的东西呀。”
洛丽塔没有回话,只是莫名其妙的微笑起来,邪魅的面容带着未凝的血,混杂成一种残忍的美感。
她挺翘的鼻尖慢慢凑近宁凡,鼻翼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扇动着,眼眸陶醉般的微闭,像在细嗅着一道香甜的饭后点心。
“怎么没有?”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