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厉声斥道:“陈广凌,你不过是奸相门下一走狗而已。一举一动,都要看奸相脸色,自己毫无主见。”
“称你一声郡太守,不过是全朝廷体面,若非看在朝廷面上,早就一竹打出去了。”
“你有什么话说?快快说完,快快离开,不要污了我学堂地面。”
“你!”
陈广凌勃然大怒,他能做到郡太守这个位置,其实全凭自身才学。但他自己既然有才学,凭着自己,也能走到这一步,却偏偏要投在丞相朱恒理门下,趋炎附势,人所不齿。
江南江北,士林当中,无不诟病。这也一直是他的心病所在,周先生这番话,恰好击中他的软肋。
脸一沉,怒道:“周文儒,你的弟子郑怀义刺杀丞相,其中必有你的指使。我今天到来,特为拿你上京,面见丞相请罪。识时务的,速速束手就擒,否则就是抗法。”
周文儒冷笑,“我乃前御史大夫,你想拿我,可有今上御旨?”
陈广凌哪有皇帝御旨,他今天来抓周文儒,不过是自作主张罢了,连朱恒理都没通知过。只想为了讨好朱恒理,并给对方一个惊喜。
“你不过是前御史大夫罢了,现在只是我治下一普通白丁,拿你何须陛下御旨?”
“我掌管清冷郡律法,手握法之绳,公道无私,有没有犯法,一量便知。周文儒,你既然说刺杀丞相,与你无关,可敢让我的法之绳量一量?”
伸手一指,一根垂天悬地、通体乌黑、散发着法律威严的法之绳出现。
这根法之绳,明显要比回梦县县令的强大得多,更直、更长、更黑、更加威严。
至正至直的法之绳一出现,就向周先生量了过去。法的威严弥漫在天地之间,处处都是冰冷的气息。
法本无情,震慑一切,不因天子废,不为庶民增。法的面前,人人平等。
威严的法之绳出现,周先生却丝毫不为所动,手里的气节竹一摆,冷然道:“法之绳至正至直,奈何你的心已经歪了。一个行为不正的人,怎么能执行公平公正的法律?也罢,我就让你看看,究竟是你的法之绳直,还是我的气节竹直?”
气节竹飞出,直上直下,迎向法之绳。
坚守气节,意味着刚直不屈,同样的至正至直,顶天立地。
法之绳要量周先生,气节竹要量法之绳。
同样至正至直的法之绳和气节竹在半途相撞,就像是两条巨大的直线彼此贴近过去,瞬间重合,变成一条,分不清你我。
嗡!
巨大的撞击之力,却另双双震颤。
一瞬间里分开。
那根气节竹,依旧至正至直,刚直不屈,纯净无暇。至正至直的法之绳,在这一刻,却惊人的出现了弯曲,瞬间就被打飞。
“周文儒,你敢毁我法之绳?”
陈广凌勃然大怒,刚才那一下撞击,法之绳就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私法被揭穿,公道的力量瞬间彰显,开始反噬。
陈广凌公法私用,而今承受公道的反噬,法的威严立即就被减弱,随之而来的,必然是治下民众的动荡,违法犯罪的增多。
周先生厉声道:“你趋炎附势,一味迎合朱恒理,不问是非,公法已经变成了私法。法之绳公正无私,但既然已经变成了私法,又岂有公正可言?失了公正,又何谈至正至直?”
“如果是徐文恭徐大将军,他修君子直道,一下就足以震断你的法之绳。”
“大胆!你敢提逆贼徐文恭?”陈广凌喝道:“徐文恭阴谋造反,被今上天子剑诛杀,死有余辜。”
周先生一脸轻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别人谋反,或能找出理由,徐大将军修君子正直之道,说他谋反,简直就是荒谬。”
“是非自有公论,青史固有评定。奸相残害忠良,污蔑徐大将军谋反,就算逃得脱公道的制裁,能逃得脱青史的评定么?”
陈广凌大声指责,“周文儒你胆大包天!逆贼徐文恭为天子亲手诛杀,你敢替他鸣冤,就是造反,就是谋逆,我要拿你进京,让天子治罪。”
周先生的话,让他大喜过望。周先生毕竟是前御使大夫,思拿进京,就算能讨好朱恒理,也难消天子责怪,有了这番话,就足以应付天子了。
周先生冷笑,“我胆子再大,能有你大?公法私用,就不担心公道反噬么?”
“废话少说!”陈广凌手一伸,真理之剑晃动,直指周先生,“手底下见真章吧。”
真理之剑飞出,直斩周先生。
这柄真理之剑,一看就比方文真的强大得多,至少强大上百倍,甚至上千倍。
挥舞之间,似乎凝聚出知识的殿堂,释放出智慧的纶音,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剑身飞出,承载着疑问的力量,涌现出理性的光芒。
求知,求问,求思,求真,求理。
陈广凌漫声道:“一年何以分四季?”
“何以有花谢花开、日出日落?”
“太阳何以从东起?月亮为何有圆缺?”
这是自然真理,带着大自然的气息,承载着大自然的力量。
随着陈广凌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问出,天地在动荡,大自然在响应。仿佛整个的大自然,都在询问周先生,向他提出质疑。
周先生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再一次的将那根气节竹抛出。
气节如竹,坚贞不屈。
刚直的气节竹矗立在由知识凝聚而成的大自然当中,昂然挺立,像是一尊无畏无惧的大丈夫。
光辉明灭,五个小字在气节竹的枝节上忽隐忽现。
富——贵——不——能——淫——
这是大丈夫的境界。
达到这一步,就是大丈夫。
一股昂然顶天立地的气息发出,知识的殿堂瞬间崩溃,象征智慧的力量无影无踪,理性紧跟着消失。
气节竹撞上真理之剑,陈广凌的真理之剑毫无抗拒之力,一下子就被打飞。
周先生不屑道:“真理之剑凌厉无匹,攻击力天下无双。如果是朱恒理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你身为郡太守,当前的境界,不过是德治一方,怎能是我的对手?”
陈广凌毫无沮丧的神色,叫嚣道:“周文儒,你少嚣张,我既然知道你的实力,岂会没有准备?你以为我只有这一手么?今天我誓要拿你进京。”
手掌摊开,现出一方大印。
这是一方铜印,是郡太守的正官印,镇压一方,象征着治长官的权威,承载着治下万民共同的愿望。
大印既出,似乎有万民的声音传出,这是万民之意,官员为民代言,这万民之意,听由治长官的调遣。
大印一出,陈广凌的脸上,立即现出得意的笑容。
周先生淡定的脸色不由一变,“你竟然拿正官印和我对敌,就不怕正官印受到损伤么?正官印镇压一方气运,如果受到损伤,必然是治下大乱,百姓暴动,乱民并起。带来的后果,你能承担得起么?”
“那也要你有本事损伤这方郡太守印才行。”
陈广凌嗤的一声冷笑,神色竟然充满了轻蔑,手中的正官印高高举起,“你周先生学问高,艺业精,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但眼下既然是在我的治下,作为我治下百姓中的一员,就算你学问再高,实力再强,也依然要受到正官印的制约,受治长官的管辖。”
脸色一沉,冷冷的道:“正官印在此,周文儒,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周先生一脸淡漠,丝毫不为所动,气节竹在手,盯着陈广凌手中的正官印,“既然这样,那就来吧。就让我看看,你在清冷郡为官两年,究竟治理的怎么样。这方正官印,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正官印承载着治长官的权威,而治长官的权威,却来自于万民之意。将地方治理的越好,百姓越拥戴,正官印上万民之意的力量也便越强,所带来正官印的威力也就越大。
反之,治理的越差,百姓的拥戴越弱,正官印的威力也就越低。
如果官员鱼肉百姓,则民心向背,治下必乱。这时的正官印,已经毫无威力,官员在百姓的心里,也就毫无权威。
但此时,陈广凌的这方正官印,却似有无数的声音在吟唱,在祈祷,在念诵,那是万民百姓在隐隐当中,为治长官歌功颂德。
这是在治长官将治下治理的好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结果。
陈广凌正官印在手,信心十足,丝毫不把周先生放在眼里,“很好,周文儒,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修习气节,如果领悟了大丈夫三境当中的‘威武不能屈’,我或许还会忌惮你几分。”
“可惜你和离京的时候相比没有任何进步,依旧是只领悟了‘富贵不能淫’,这样的你,又凭什么抗衡我的正官印?”
大丈夫三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做到这三步,就是一个完美的大丈夫。
但周先生至今,却才只领悟了富贵不能淫,剩余的威武不能屈和贫贱不能移,远还没有达到。
威势武力屈服不了,这是下位者抗衡上位者的不二法门。只有做到这一步,才可以完全无惧正官印的镇压。
陈广凌完全不想给周先生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一番话说完,手掌轻轻一托,那方正官印径自飞出,从高空向周先生镇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