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峰峦起伏,仙木苍翠,大殿高阁依山而建,峰顶之上雾气氤氲,半空中不时有人御剑飞过,牧枯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这样的场景在燕国一辈子都看不到。
木之卿对面前的景色熟视无睹,正在和一个圆脸小眼,不断点头哈腰的白袍青年说话。
“木师姐,您来外宗有何吩咐?”
木之卿屈指一弹,一粒药丸到了圆脸青年手中,醇香顿时散发出来:“此人叫牧枯,你把他带去末法殿测试资质,若有送到青峰,没有派去杂役处。”
“是,是!”
圆脸青年眼前一亮,忙不迭把药丸收了起来,此刻才第一次抬头看了看牧枯:“木……木师弟?不知他与师姐的关系是……”
木之卿面无表情的看向圆脸青年,听出他误解了牧枯的姓氏。不过她不会解释,人是她带来的,牧枯怎么都会被打上她的标签。这个标签是福是祸,只能靠牧枯自己的努力了。
圆脸青年察言观色,立马改口道:“请问师姐,有资质是指……”
“按宗门规矩办。”
“是,是,”青年陪着笑脸,努力表现出精明能干的样子,“总之要让师弟留在门内,我明白了。若没有其他吩咐,我现在就带师弟过去。”
木之卿点头,看也不看牧枯,化作一道长虹消失不见。
圆脸青年许久才起身,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满面春风地对牧枯说:“师弟,随我来!”
牧枯对木之卿消失的方向遥遥一拜,和圆脸青年向山巅走去。
“我叫金霍良,虚长几岁,权且叫你一声师弟。冒昧问一句,师弟与木师姐可是凡间亲属?师姐仙道非凡,还从来没带人上过万法门,师弟能让木师姐破例,颇得厚爱呀!”
金霍良圆滑世故,说起话来滴水不漏,牧枯在王府七年,对这些早就信手拈来,吃得通透。从金霍良的表现来看,木之卿在万法门地位不低,他必定是因为木之卿带自己上山,再加上从姓氏中有所联想,这才如此热情。
牧枯大脑极速转动,他路上被弄晕了过去,到达万法门后木之卿对之前的事一字未提,牧枯不知道她是什么态度。王府时红袍女子的话犹在耳旁,牧枯决定半字也不漏,自己初到万法门,人生地不熟,木之卿既然不说,正好借她的势。
想至此处,牧枯眨眼道:“如金师兄所见,木师姐未提,我也不敢乱说话。”
金霍良心中微凛,暗道一声狡猾。这小子年纪不大,看上去凡人童仆模样,却没有少年的跳脱张扬,着实不好糊弄。
二人沉默中前行,金霍良不时与路过之人打招呼。这些人有的理也不理金霍良,有的点头示意,审视旁边的牧枯几眼,却没人出言询问,大都步伐极快。
牧枯未把注意力放在人身上,看着各处的景色眼睛不够用。自七年前卖身王府,到今日逃过大劫并且恢复自由进入修道宗门,牧枯经历人生之大起,再见得各种新鲜之物,心中自然洋溢快乐兴奋。
他的表现没能逃过金霍良的眼睛,笑问道:“木师弟没见过千樟树、蕴灵草、火云岩与排云鹤?”
牧枯从空中收回目光,如实回道:“没有。木师姐从未和我提过修界之事,我对万法门也是一无所知。”
金霍良来了精神,为牧枯一一解释道:“这些草木花石尽管都是低阶灵物,却有纳灵聚气的功效,只生长在钟灵毓秀之处,地物相哺,这才形成了万法门的景象。
至于修界,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远离凡尘,修仙问道的人而已,想必师弟过凡人生活时也听过这些。
不过我们万法门可是贺国数一数二的宗门,三宗四门中的四门之首,入门标准高的很。最下资质不能拜入宗门,八等天赋为杂役,六七外门,五等内门,四等以上才得传承。”
“最下资质……”
牧枯问道:“金师兄,最下资质便是九等资质么,不知占了几成?”
金霍良点头,赞道:“师弟果然聪明。除去修道世家,凡人界得有仙缘者百中无一,其中九等资质又占了大半。”
他看牧枯脚下趔趄,脸色白了白,顿时笑道:“师弟不用担心,你既得木师姐青睐,必是天资卓越。今日入了内门,我还要改口称师兄,还请以后多多帮衬!”
牧枯勉强笑笑,兴奋感消失了大半,带着担心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座气势非凡的大殿,来往之人很多。
金霍良带他拐入一间侧殿,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黑袍男子双目微阖,端坐在桌后木椅上。
“赵师兄打扰,我带一师弟前来测试资质。”
黑袍男子睁开双眼,平缓道:“测试资质?还未到开宗收徒之日,哪里来的拜山之人?”
金霍良连忙一抱拳,笑道:“这位是木枯木师弟,由木之卿师姐带上山来,吩咐我带他来末法殿。”
牧枯心中紧张,抱拳道:“见过赵师兄。”
黑袍男子表情微妙,冷淡道:“木师姐?她从不理会门中琐事,怎么会坏了门内规矩?”
金霍良暗自叫苦,这赵吉出了名的教条刻板,没想到今天是他轮值,只能硬着头皮说:“确实是木师姐吩咐我前来,她说木师弟若有资质,送往青峰,若无派往杂役处。”
赵吉目光在牧枯身上游走一圈,轻哼了一声。万法门身为贺国大派,门内长老一流经常安排后辈入门,各修道世家也想尽办法把后代子孙送入宗内。
人情难违,形势更难违,长老在任何一个宗门都是重要战力,修道世家也是重要的附属势力,万法门对这些资质不足,但有后台有背景的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保持默许的态度。赵吉虽然刻板,但想在万法门生存必须懂得变通,经由他入门的不合格弟子也有十余人。
只是他没料到,向来清心出尘的木之卿也会带人上山。
赵吉心中思量,起身来到木椅旁三尺空地处,这里与其他地方青石条制成的地板略有不同。赵吉双手结印,一条六角形的紫色晶石从地面缓缓升起,约有半人高。
“把手放在渡灵石一角。”
牧枯沉默中照做,赵吉双手抵在对角位置,顷刻间他的双手亮起并蔓延到渡灵石上,激出道道白光进入了牧枯体内。
光芒甫一入体,牧枯顿感通体舒泰,精神也好了许多。但牧枯没有沉浸在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中,越发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算好算坏。
他抬头看去,金霍良盯着石柱,渐渐露出尴尬之色,赵吉则是一脸不屑。
牧枯心头一沉,当即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消片刻,这些光芒在体内流转一圈后迅速扩散到全身,从体表散了出去。
赵吉手臂一震脱离了渡灵石,冷声道:“灵气过不留痕,渡灵石毫光未放,资质九等!”
“这……”金霍良尴尬之色更甚,忙不迭道,“如此一来,只能让师弟暂且去杂役处了,有劳师兄!”
牧枯沉默不语,朝赵吉低头抱拳,指节攥得有些发白。
赵吉面无表情,翻手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有“杂役”两字。
“在木牌上滴血。”
牧枯咬破手指,鲜血融入木牌不见,接着赵吉指尖划动刻下“木枯”,递了回去。
金霍良心底松了口气,暗自咧嘴,木师姐威名太盛了,连这赵吉都没敢刁难半分。
“有劳师兄!接下来的事我会向木师弟解释,告辞。”
赵吉点点头,回到座位上不再理会,待二人出去,赵吉睁开眼睛:
“木师姐凡人出身,底蕴背景比不过其他几位传承弟子,万法比武在即,看来木师姐也坐不住了。只是一个九等资质的杂役弟子能有什么用?”
赵吉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牧枯二人出了大殿,转向左手边的道路,从另一侧开始下山。
“木师弟不必沮丧,资质只是修道的一部分,归根结底还要落到实力上。除了入门的资质选拔,只要达到驱凡三境,也有机会升入外门。”金霍良没有料到木之卿亲自带来之人只有九等资质,心里颇为诧异,只能措辞劝解道。
牧枯按下沮丧的情绪,调整心态笑着回应:“多谢师兄告知。”
金霍良暗自摇头,想起自己的境况,不由心生苦涩,修道之路的艰辛,只有进入其中才能体会。像牧枯这等资质,只怕终生难以出头了。
但金霍良这次会错了意,牧枯确实不是强颜欢笑。除了最开始的失落,牧枯很快恢复了心境,金霍良说能有仙缘者百中无一,自己哪怕是九等资质,也已经非常幸运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努力修炼,在修道路上走的更远。
二人顺着道路来到了山脚一处院落,正南的台阶处站着一个方脸青年,穿着和金霍良一样的白袍。
这里总辖调度各处杂役,牧枯在此领取了两套灰衣,一柄无鞘钢剑,一张皮革地图,最上面是一本簿册。
“避尘衣两套、云纹剑一把、万法门地图一张,驱凡期前三境的功法一册,你权且收好。以后每三个月来这里报备一次,届时可领季供丹药一枚。望你从此摒弃凡心,谨记修道初衷,勤加修炼,至驱凡三境迈入外门,仙道有成。”
方脸青年话语中带着例行公事的味道,不咸不淡地说完后,把几件物品交给了牧枯,略一沉吟,又道:“今后你就在万武遗峰吧,令牌给我。”
金霍良拱手而笑:“多谢张师弟!”
方脸青年口中说着“客气”,接过牧枯的令牌刻下了“万武遗峰”。
他又不傻,这“木枯”能半途入门,必有后台支撑,把他分派一个较好的去处只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牧枯从二人对话感觉出方脸青年对他的照拂,当下抱拳答谢。
方脸青年端着姿态,摆了摆手。这人虽有后台,但仍从杂役做起,说明后台不硬或者在派系中地位不高,还用不着卑躬屈膝。
告别了方脸青年,金霍良长出一口气:“所有事情已经办完,由此向北直走,几个时辰便可到万武遗峰。若师弟无事,我们在此分别吧。”
牧枯感激一拜:“我无事,多谢师兄一路帮衬!”
金霍良笑笑,略微犹豫片刻,一拍腰间,手中出现了一张符纸。
他单手结印,指尖放出光华,在符纸上连点数下,交给了牧枯:“一个小玩意,轻身符,贴在身上可使行程快上几分。”
牧枯再次拜谢,金霍良点点头,转身后速度极快的消失在视野中。
良久牧枯收回目光,忍住立马查看几件物品的冲动,把符纸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木牌挂在腰上,向北方快步走去。
“牧枯……木枯,牧字是戴王府赐的奴姓,我既已重新开始,从此以后我就叫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