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大胡子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躺在灵柩之中的美貌女子，心中发出一声深叹：“真是美艳动人啊，那青楼里以艳名著称的花魁也只不过如此啊。”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相见，但是每次相见都依旧惊为天人。
哪怕她已经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一行干得久了，对于死人什么的也早就没有了早年初入此行时的那份恐惧之情。活人死人，看着看着，其实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情，甚至有些时候他宁愿面对死人也不愿意去看着活人，至少和死人打交道比较干脆。
“小婵，你家小姐这么年轻就走了，真是可惜啊。再看上几眼也好，以后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只要不误了时辰就好，有些事情，是有讲究的。”
被称为小婵的丫鬟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子看着那个与她名为主仆确有着超越平常人家姐妹之情的女子。
只是为了牢记这张脸而静静无声的看着，心头也没有太多的起伏，本以为早已干涸的眼泪再度涌出眼眶。
“张大叔，小姐的睫毛好像动了一下。”
得睹真实的丫鬟一声未经大脑的吐露，让屋内的抬棺汉子们顿感一阵阴寒冷风袭来。
张姓中年人双腿几下轻颤后呵斥道：“小婵，不要乱说话，再乱说话我可马上封棺了。”
方知自己言语不妥的小婵轻声答应下来，然后盯着那张让她曾经羡慕不已的俏丽脸庞，她确信刚才小姐的睫毛真的动了一下，她绝对没有看错，可是为什么现在又不动了呢？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生者对死者的眷恋最终还是被强行忍着心扉剧痛的果敢而扯断，双眼红肿的丫鬟轻轻在心中发下誓愿，把祝福送往死者的来生。
然后，厚重的棺木落下。
谁也没有注意在黑暗吞没灵柩内部的那一刹那，那双猛然张开充斥着愤怒的双眼。
“咚。”
张姓中年人高高举起的铁锤突兀的停滞在半空之中，僵硬的右臂无法继续那自诩即使闭上眼睛也能轻松完成的自由落体运动，他狐疑地望了一下自己的徒弟们，然后从那些惊怖的神情确认了自己真没有幻听。
恐惧抽干了男人脸上的血色，苍白如纸的脸上，发青的嘴唇一阵慌乱的抽搐，本该落在长钉之上的铁锤随着棺木内再次传出的敲击声从他手中滑落，然后重重砸在了他的脚上。
“咚。。。。。。咚。。。。。。咚。。。。。。咚。。。。。。”
在男人们的恐惧中流淌的时光中，原本微弱而又断断续续的声响开始强烈有力起来。
恐惧压抑之下的疼痛终于爆发，伴随着刺骨钻心的疼痛的还有回复的神智。
一声颤抖而高昂的声线响起。
“闹鬼了啊。”
然后便是魂飞魄散的逃窜，以一种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次达到的高速。
只是眨眼间，与那仍在传出声响的灵柩相伴的，只剩下瘫坐在地上脸上各种神情交替的女子。
小婵是害怕的，本能所驱使着的力量让她要逃跑，但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到双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半点力气，只是稍稍迈开了步子便软倒在地。
她又是矛盾的。
无数次，她哭泣着祈祷着那双紧闭的双眼能够再次睁开，为此，她宁愿用自己的青春去换取，十年，二十年。
不，如果小姐能够活过来，就算是要她彻底付出生命也可以。
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小姐真的回来了。
可是，为什么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啊，以这种让胆小的她最最害怕的方式。
鬼是会害人的啊。
但是这个鬼是小姐变得啊。小姐对自己这么好，就算是变成鬼，也不可能会害自己啊。
可是鬼毕竟是鬼啊，小姐变成了鬼就不再是小姐了啊。
矛盾中，无法择决的眼泪伴随着灵柩内的敲击声而流淌。
死就死吧，反正小姐已经死了，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难以衡断的思量终于在皓齿咬破嘴唇之后做出了选择，依然无力的女子缓慢而又坚定得一寸一寸挪向灵柩。
“小姐，是你回来了吗？”靠在灵柩旁的少女小心翼翼的发问。
敲击声在短暂的停顿了一会之后，然后变得密集。
面露喜意的女子欢快道：“小姐真的是你回来了啊。”
密集的敲击声再次做出了回应。
女子的唇瓣几度开合，一番犹豫之后，方才艰难开口：“那小姐，你会不会害我啊？”
敲击声在这句询问之后戛然而止。
偌大的厅堂寂静无声之后，小婵略显激动的发问：“小姐，小姐，你说啊，你快说啊，你会不会害我啊？”
依旧无声。
一段沉默之后，女子似乎发现了自己的不智：“哦，不敲是不会害我的意思啊？”
敲击声再起。
“可是小姐，鬼和人不一样的，变成了鬼就不是人了，鬼会害人的啊，以前你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无声。
“你说不是这样的啊？可是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小姐，那我到底该信哪一个啊？”小婵的语气中已经略带哭腔。
无声。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泪水盈眶的女子叹气道：“要不这样吧，小姐，你先说说我是谁，如果你还记得我，那么就算你出来害了我，我也认了。”
言蓝紫感觉自己已经疯掉了，早在那些简单的敲击与否的含义都被难以理解之后，她已经在频临发疯的边缘了。
而这最后一个如此极品的要求被提出之后，她正式踏入疯子的行列之中。
“如果我能够说话，为什么还要选择用敲击这种方式？你的名字用摩斯密码敲是能敲的出来，可是你能听得懂吗？而且关于名字的问题，能不能稍微用点脑子，那个姓张的已经提到过的你名字了，我不是你家小姐，也能知道的你名字。”
这个名为小婵的女子，这个奢求如此简单的仆人。
到底是一个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方寸大乱而失去了理智的正常人，还是压根就是一个人间极品超级天然呆。
偏偏她还是要尝试那微乎其微的可能，虽说没有特殊目的的普通人是不会懂得摩斯密码的。但是在被扔在棺材里面还被当成鬼这种形式下，别说对牛弹琴，就算是对琴弹牛也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节奏的敲击声响起。
“小姐，你为什么不说话？”
言蓝紫心中吐血。
哭声又起：“呜呜呜呜呜呜，你不说话，你肯定不是小姐，你是怕我听出的你的声音来。”
挫败感瞬间爆缸，言蓝紫强忍下用勉强能动的手指狠狠敲击棺木的冲动，先前的一番动作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心神，心理上的倦意让她不禁想彻底放弃与这位人间极品的交流，然后闭上眼睛就此沉沉睡去。
可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她不能这么做，放弃交流可以，绝对不能睡去。
在对待一个鬼怪的处理方式上面，什么匪夷所思的可能都是有的。
被撒上一盆狗血，最多只是脏了身子，只是一场事毕之后的清理罢了，被和尚道士诵经超度，也只不过一场没完没了扰人清净的呱噪。可若是被强行下葬，那火化炉的高温对待活人死人的态度可是没有丝毫两样的。
必须等下去。
毕竟无论怎么看，闹鬼都是一件大事。事情总是惊动人，大事情则往往意味着惊动大量的人，而大量的人之中，总不可能都是小婵那种超级萌萌哒的存在吧，总有胆子稍微大点的人能保有理智的。
况且都小姐小姐的称呼个不停了，这个时代，这种称呼，应该是颇有权势的现代贵族了。普通的工薪家庭和一般的富余之家，哪里会有下人的存在，这种与人人平等的世界观如此违和的封建主义做派，也只有那种被钱权堆砌起的优越感冲击到头脑发聩的人才会做的出来。
这样的家族，总是有精英人物的。
虽然只是功利，不是人格。
将整个头绪理了一遍的言蓝紫只剩下一个等待。
“抓鬼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