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听说了吗,咱们的安南要被割让给洋鬼子了!”
“哎,您这是哪得来的信儿?不能吧,咱爷们好不容易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打赢了洋鬼子,把安南抢了回来,哪还有交出去的道理?”
“嘿,可不是,这李二鬼子再不是东西也不能干着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啊!打不赢割地、赔款、求和,这打赢了那还有赔款、割地的意思!”
“您二位不知道了吧,信儿是从洋鬼子租界里传来的,有鼻子有眼的。布政使加尚书衔、大清海关税务赫德总司居中撺掇调停,海关总税务司署总理文案金登干联系的法夷。租界里洋鬼子自己的报纸登出来的,怕是没得假!”
“姥姥的,合着这是两个洋鬼子串通起来一起把咱大清国给卖了?!”
“嘿嘿,这朝廷真的是瞎了眼,都分不清好赖人!您说说前一阵子先生们上折子求着朝廷消防西洋练新军,保咱大清国平安,结果还不是落得个妄议朝政的责罚?好嘛,咱爷们好不容易打回来的安南,又要这么背拱手让出去,这是什么道理!”
“爷们,这何止是分不清好赖人,李二鬼子去和法夷交涉停战事宜,朝廷把在安南大败法夷的胡大人派去当了副使,好压压洋鬼子的气焰。前些日子天津卫的北洋大臣衙门,胡大人可以当着李二鬼子的面当面痛斥法夷痴心妄想,发了狠了,要拿安南被囚的一万多法夷兵丁的人头祭旗,准备再血战一场,死保我大清领土!好嘛,感情朝廷这是要暗渡成仓啊,用李二鬼子和胡大人演一出戏给咱们瞧瞧,私下里再来一套损的,怕咱们说闲话!”
“这特妈的什么道理,这年景哪来的这么多管洋鬼子叫爸爸的东西?!好汉子啊,朝廷这是要当秦桧啊!”
“说的是啊,李二鬼子被朝廷涮了一把,咱们老百姓被蒙在鼓里当猴戏弄,这胡大人。。。。嗨,九死一生顶着洋鬼子的枪弹打下来的地盘就被朝廷这么轻飘飘的让出去,还要咬着牙给朝廷摇旗呐喊,这算个什么事啊!”
“哼,咱大清国打道光爷那会被洋鬼子欺负的可是狠了,平了洪杨之乱,兴办洋务这些年总算是有些新气象。这一遭法夷在安南寻衅开战,咱大清水陆皆败,幸亏有胡大人力挽狂澜,要不然不光是安南,咱们的广西也够悬!权操于上,说来说去这乱象横生,还不是老佛爷把持着朝政,妇人干政,母鸡司晨,咱大清国不乱才是怪了!”
“兄弟,这话可不敢乱说。。。。。”
第一轮谈判不欢而散后,好准了法国人外强中干、无力再战但又舍不下脸面,还想硬充大爷想在谈判桌上捞上一个体面的结局。转头出了谈判的会场,胡柯的让身边的跟随的警卫人员给尚在紫禁城的阿九姑娘去了个消息。请这位多多少少能摸到些门道的蒙族格格,请她暗中打探一下朝廷中枢最近的消息。尤其是盯紧了海关方面的税务总司赫德还有海关税务总理文案金登干二人的动静,总琢磨着避居深宫对于世界局势几乎一无所知的朝中大佬和那位幕后操纵一切的太后老佛爷没那本事和功夫去和法国人面对面的交涉。
另一边把安顿在淮军大营里的随员和手头的警卫人员全都分散派出,在法国使节团下榻的酒店蹲点盯梢,就连天津的电报局都没忘了暗中监视起来。
和洋鬼子当面锣对面鼓的吵了个不欢而散,此后的几天里远道而来的法方使节团借口商议商议,闭门不出,绝口不提第二轮交涉的事情。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傻子也都能看出不对劲来,眼下法国国内那些被俘法军官兵的家属可是天天上街去闹腾。没有新增的军费,法军在远东唯一够规模的武装力量日本海舰队也被因为煤炭的寄养的缺乏渐渐放缓了在清国南方沿海例行封锁巡航。远在非洲摩洛哥、埃尔及利亚等殖民地的军队全都在殖民地当地此起彼伏的反法活动弄得焦头烂额,在前一轮和清军在安南的交火中损失了大量的殖民地军队后,这些法军在殖民地当地拉扯起来的武装力量越发的抗拒可能瞎打的调令。
不管从哪方面看法国都是败相将至、无力再战的样子,按理说手头已经没有什么好牌可以打了的法国人在停战一事上应该是比谁都积极才是。可连续几天没图像没声音的拖拖拉拉的就是不吭声,反常的举动更加坚定了胡柯关于法国人背后使劲的猜想。
果不其然,在老狐狸李鸿章的暗中默许下,遍地撒网的胡柯和紫禁城里的那位吉雅格格遥相呼应,在沉寂几天后终于探出了这么一条关于中法政府密约的劲爆消息。随后默不作声的暗中派人把一鳞半爪的合约内容“贴心”的暗中经过转手交到了租界内唯恐天下不乱的一家英国报社手里。靠着信息吃饭的媒体人自然之道这条独家的重磅消息所代表的经济价值,大喜过望下以一众救世主的口吻在隔天自家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刊登了消息,明面上假惺惺的祝福大清国和法兰西重新获得和平,也希望法国国内天天三顿饭跑去街上示威游行的被俘官兵家属能放下心来。背地里狂笑着抱着滚滚进帐的销量收益,幸灾乐祸的等着看法国人的笑话。
这一次不需要掌控舆论的清流推波助澜,二十余载的洋务让整个大清在面对西方列强的时候多了一份底气。同样的,眼见着洋务运动的蒸蒸日上,从道光年的两次**战争再到后来洪杨之乱饱受战乱之苦的各阶层百姓也对日子多了些眼下的日子和未来多了些盼头。这场战争中,战局过山车一般的急剧转向也无形中在百姓中间掀起了一种近似乎民族意识的东西。
在清流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这份见光死的清法密约再议经公布就在民间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有识之士悲愤欲绝,互相奔走串联,在前一轮因为上书奏请编练新军而被牵连着革去功名、停考科目的士子们在嚎啕大哭之后再度不管不顾的聚集起来。比起那些为了一顿温饱而终日奔走忙碌的市井百姓,偏偏是这些读书人更傻一些,也更热血一些。一股无形的巨浪在这些被最高统治者所看轻的市井小民间慢慢的氤氲起来,对上洋人打败了要赔款割地,现在好不容易打胜了一场,还是要赔款割地,这大清国莫非就是陷入了死循环?!
波澜起伏中,颇似十年后的公车上书,在前一次碰了一鼻灰后,上书的风潮再度掀起。都察院的登闻鼓从清晨一直到日落始终不息,各地的士子、书生只要调价允许的纷纷赶往京城声援,一时间大量的折子因为这份密约对着朝廷群起而攻之,都察院里的官员被小山一样的折子和每日不停的登闻鼓搞的不胜其烦,接连不断的告假旷工。很快,两江的左宗棠、两广的张之洞和刘坤一等重量级的督府大员也纷纷上奏,更是增添了主角。
天下督抚首推两江、其次两湖、再次两广,除了身兼北洋大臣、直隶总督的李鸿章为了避嫌没有上奏,各省督府中无论旗、汉纷纷上奏。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三海工程,琢磨着赶紧赔点银子息事宁人的老佛爷、皇太后面对群臣和天下的非议,一时间震惊失声,随后更是嚎啕大哭的跳脚,但又无可奈何。另一头的法国人饶是脸皮再厚再也在嘘声四起中有些挂不住了,继续开打肯定是不行了,眼见着那份密约正在朝着废纸的方向发展,国内的被俘官兵家属闹得更凶了。而作为罪魁祸首的,这份见光死的清法密约最终的命运也就不言而喻了。
“好,好,好!快哉,快哉!”在一阵问责的浪潮中,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的李鸿章拍着桌子大笑。老狐狸一点也不傻,这份坑爹到死的密约到最后肯定是要被天下非议、问责的,到时候肯定是他这个负责停战交涉的全权代表来顶缸挨骂。至于被朝廷绕开,对着一群到了这份上还要摆大爷谱的贵族老爷们自说自话的不爽,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趟差事办的漂亮,借着洋人的手把消息捅出去,妙啊,既达到了目的也把咱们北洋摘了个干净。漂亮!”李鸿章也借着那本《九国游记》恶补了一下约翰牛和高卢鸡之间百年的恩怨情仇,对于自己一贯主场的以夷制夷更加的热心起来。这会兵不血刃的解决了麻烦还顺道把自己和北洋摘了个干净,老狐狸看面前的胡柯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份内之事,可当不得中堂谬赞。”搞定了最后一道障碍,已经心花怒放的巴不得赶紧滚回安南拉队伍的胡柯,也耐着性子笑呵呵的谦虚道。
“这谈判议和的差事算是过去了,经过这一遭,法人在想闹腾也没那个机会了。咱们之前商定好的大纲除了废除以往条约这一条法人抵死不从外,家里闹到这份上,剩下的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嘿,咱大清的安南算是保住了,只是。。。。。。”老狐狸的思维跳跃的有些快,说着说着脸上的表情就开始晴转多云起来。
“中堂,孝廉斗胆,敢问中堂有何难言之隐?”暗自盘算一遍确认在这事情上是计无遗漏,胡柯眨巴着眼睛满脸的不解。
“军机那头老夫探到消息了,倒是要苦了你了,一个镇一年三十万两的军饷还卡在刚毅手里,朝廷还真的拿得出手,也不怕寒了心!”李鸿章怀着歉疚,恨声道。
“刚毅?”卧槽的,这位爷好像就是《老残游记》中清官比贪官可恨的代表来着。虽说不指望这每年的三十万两军饷层层剥削后到手里还能剩下多少,但是摊上这么一位混蛋上司龌龊是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