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嘿咻~嘿咻~”
“来,搭把手!”
“大人,弟兄们都干了一天的路了,人困马乏的,大人还这么折腾,是不是太多虑了?这都快到龙州了,咱们又是一整个营五百弟兄,毛瑟九粒快人手一支,这哪个不长眼会找上门来啊?!”托着装满枪炮和弹药的大车,一路朝着广西龙州行军,一天下来人困马乏还要被折腾着去装卸大车,一个哨长(大致相当于今天的连长)忍不住抱怨道。
“大人叫怎么整就怎么整!亏你还是打过长毛捻子的老行伍,大营里这么多年的粮感情是白吃了?!说书先生不是说过吗,那个啥,匹夫无罪,怀。。。。什么罪的!咱大清国这次和洋人是真刀真枪的干上了,这两国交战,能小得了吗?!这些洋鬼子表面上都是满嘴的仁义道德,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但只要一遇到咱们大清国,就一个比一个蛮横!瞧着吧,这会中堂大人在天津卫的日子可不好过,这戏文里都说了,两军交战粮草军械为先,那群洋鬼子这回铁定的抱成团冷眼瞧着咱们和这法兰西洋兵开兵打仗,一粒子弹都别想买到!这批但要军械压在咱们手里在,只要一天不交割,咱们睡觉都得挣着一只眼睛。真要是出了丁点差池,咱们脑袋铁定的搬家,滚犊子去!”徐万生摸着锃光瓦亮的宽大脑门,啐了一口骂道。
“啧啧,咱这督办大人还真是赵子龙一样的儒将,这安营扎寨把随军驮运粮草和辎重的大车拿出来在外围围成一圈,这怎么这也比过去的鹿柴和壕沟靠谱啊,还特么的省事!得嘞,非得等这烫手的山芋交割了,才能有安稳的日子过啊!”瞧了瞧大营中心地带堆积如山的弹药,又瞧了瞧忙着摆弄大车、皮索的兵丁,徐万生掏出腰里别着的葫芦,灌了一口刚打来的冰镇酸梅汤,咂咂嘴。
这一趟差事可不同往日,不是简简单单的上阵杀敌打仗,这八千支清一色的后膛快枪,再加上三十二尊德国原装进口的克虏伯行营大炮和堆积如山的弹药辎重,乖乖,这些凑合着够装备十六个营头,大半个镇的了!在大营里吃粮,过的为非就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日子,开兵打仗他徐万生倒是不在乎,反正都是死人堆里滚了老的人了,只是这么大一摊的军械,一路过来着实让他这个管带捏着一把汗。
这广西一代自古以来就特么的是个民风彪悍的地方,别瞧着当地的土人又黑又瘦的跟猴子一样不起眼,嘿嘿,这抡起刀枪好凶斗狠起来,绝对不你大营里吃凉的官军差!这一代荒郊野岭又都是山地,谁也吃不准这山沟沟和林子里有没有土匪山寨,当年打长矛捻子的时候可没少挨伏击,这一打车一打车的军械弹药,一旦有一车被不长眼的枪子给打爆了,这全营的弟兄怕是没活人!
押运的军械弹药丢失损坏,回去了朝廷要砍脑袋;带着这么一长串火药桶,万一碰上不长眼的土匪,这一颗枪子下去,全营弟兄都没个全尸!横竖都是个难办事,徐万生抓耳挠腮的头痛死,看队伍里那位负责押运的督办大人布置的有板有眼的,琢磨着兴许能派上用场,小心无大错吗,也就听之任之了。
“大人,刚才去找水的时候顺道把这一代地形都摸了一遍,这里距离龙州城还有不到两天的脚程,不过这地形古怪的狠,能藏人的地方多了去,真说不好林子里有没有。。。”打水回来的卫兵,放下两个木桶,凑上来低声报告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地形确实适合藏人,何大同他们说的穿着清军号衣渗透过来的安南雇佣兵,也不知道有几路,多少人,传令下去,不能光指望那些老淮军,今晚警卫排加强警戒,睡觉夜得挣着一只眼!熬过这两天,等到了龙州也就算是完事了。”点点头深以为然,对于这年月清军官军战斗力的极度不信任,胡柯没来由的一阵紧张,正色道。
“是!”卫兵摸着腰间两支机头大开的毛瑟二十响,瞅了一眼周边忙忙碌碌的淮军兵营,点点头去了。
“咕嘟~咕嘟~咕嘟~”
大的吓人的老铁行军锅被架了起来,答应里面的夫役搬柴的搬柴,打下手的打下手,和做饭的伙夫一起收拾着忙活晚饭。等大锅里的水烧开了,一块块风干好了的肉干被扔进锅里,荒郊野岭、日夜兼程的行军,这可是个苦差事,肚子里没点油水可不行。管带仗义,心疼他们这些脑袋别再裤腰带上挣饭吃的苦兄弟,朝廷拨下来的搭伙银子一点点都没搂进自己腰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差事在身又不能离队打猎,新鲜肉食是不指望了,能有万肉汤打打牙祭就算是不错的了。
大铁锅里的汤水沸腾开来的时候,一旁火堆上,长年累月被烘烤的漆黑的粗糙茶壶也有人在伺候着。一块块鲜姜切片,合着从北边贩运来的茶砖一起下茶壶,烧了哥滚沸。味道辛辣、涩口,但是好歹能驱驱湿气和风寒。这山地的鬼天气这难伺候,白天蛮热,晚上冻死你,简直是受活罪!
“把他的,走了一天爷腰都快散了啊!”
“谁不是啊,这都安营扎寨了,督办大人还要闹这么一出,莫不是看不得咱们兄弟空闲?”
“谁说不是,这趟苦差事落到咱们头上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咳,咱这督办大人估摸着是没见过血,不整个里外三层的,心里不放不下!”
“兄弟,开饭还要一会,线来口热茶。大营里当兵吃粮,那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营生,上头的大人、老爷们叫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干吧,这世道刚太平没多久,能混个温饱就算不错咯!”
一直到星星爬上来的掌灯时分,好容易忙活完里外三层的大车阵,兵勇们三三两两的围坐在篝火边,一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一边暗自嘀咕发着牢骚。
“怎么回事?”从十来岁半大小子投了淮军开始算起,徐万生也算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过无数次了,长期刀口舔血的日子磨练出来的敏锐听觉起了作用。这货正咂巴这酸梅汤等着开饭,听到大营外头一阵响动,没来由的警觉起来。
“大人,好家伙,咱是碰上自家人了!穿着咱们的号衣,是官军!”爬到内圈大车顶上竖起的粗木杆子,一个目力不错的兵丁扯着嗓门呼喊道。
“这离着龙州城还有两天的脚程,这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官军?!看仔细点,一共有多少人!”上头那位这么一嗓子嚎,下面的徐万生更加坐不住了,拍着锃光瓦亮的宽大脑门,抓耳挠腮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人,准没错!是咱们的号衣,大概有千把号人,离的太远看不清楚是哪个部分的!”充当了望哨的兵勇,挠着脑袋,也是一脸残念。
“徐管带,发生什么事了?”爬到木杆子上去的那位连续两嗓子,本来坐着等饭吃的其他兵勇和夫役全坐不住了,纷纷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望。动静闹的大了,把躲在帐篷里的胡柯也给吸引出来了。
“回大人的话,似乎是咱们大清的军队,约莫千把号人正朝着咱们营地过来。搞不好是龙州城出来接应咱们的队伍。离的有点远,标下还在查证。”利索的打了个千,徐万生拍着脑门道。
“这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官军?!龙州城总共多大地方,眼下国朝和法兰西国在安南交战,这人脑子都快打成猪脑子了。千把号人就是两个营头,有这兵力不调去安南,怎么本着咱们来了?”怕什么来什么,心里咯噔一声暗礁不好,胡柯面色不善的嘀咕。
“娘的,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不能吧,可都穿着号衣呢!”徐万生也是死人堆里一路滚过来的,先是被说的云里雾后,反应过来以后立马是一身冷汗。
“咱们肩上的担子太重,这趟差事马虎不得,碰巧了这一路来的也太蹊跷,小心点准没错。”胡柯攥紧了拳头,冲着身边的小六子打了个眼色,阴沉着脸道。
“这来的还真够巧的,长官命令,照老规矩办!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小六子絮叨着,跟着一个班长后面,悄无声息的钻到了角落里,两杆毛瑟1871/1884步枪直接对准了对面越来越近的队伍。
“千里镜?!”望着举着两个金属筒子亲自爬到车顶上的胡柯,徐万生乍舌道。
“眼窝深陷、皮肤黝黑、身材矮小,再看看他们穿着布靴走路的别扭样子,哼!徐管带通知弟兄们准备开打!”借着营地里的火光看了好一会,胡柯冷笑连连。
“大人,这。。。”
“砰、砰!”
徐万生还欲再说什么,大营里不起眼的角落里陡然炸响两省枪响,灰白色的烟雾渺渺升起之时,当头两个挎着快枪、穿着清军号衣打扮的兵丁被11X60R步枪弹打掉了大半个脑袋,黄白红三色飞溅之间,一骨碌摔到在地。
“被发现了,还击!一个人头三十两银子,打啊!”队伍末尾,一个又黑又瘦、指挥官一样的小个子男人,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手里的柯尔特六响**,大声吆喝道。
“啪~啪~啪~啪~啪~啪~”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也没必要再伪装下去,在几个举着西洋式样指挥刀的亚裔军官的指挥下,行军中的这支队伍迅速的排成一个斜面排压了上去,手里的后堂快枪劈哩啪啦的打出了一轮齐射。
“噗噗~噗噗。。。”
“咚!”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原本许多挤在打车上伸长了脖子看西洋景的兵勇在这一轮齐射中纷纷中避闪不及,耳边满是子弹撕裂人体的“噗噗”声,显然对面的那支队伍受到过很高程度的军事训练,仓促间打出的第一轮齐射,准头很高。有心算无心,始料未及的淮军兵勇和夫役中招者甚多,劈哩啪啦的倒下一大批人。
“夏塞波1866式11毫米,是法国人的安南雇佣军!”枪声响起时,被吓的手脚冰凉的胡柯条件发射似得一骨碌翻身滚下了车顶,大声呼喊道。
性能先进但在它坑爹主人的手里,愣是打出了普法战争惨败的夏塞波步枪在之前伏击高卢鸡和猴子的联合走私队的时候就有过见面。枪声一响起,作为半吊子军迷的胡柯立马认出了这款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