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早春的清晨,是一年之中的天空最为明媚耀眼的季节。
莫儿掀开帐篷的毡布帘子一角,帘子的缝隙刚刚够露出他那一双明灿如星的大眼睛来,金色的阳光便整个倾洒进来,懒洋洋的照在脸上,显出一圈氤氲的毛绒绒的轮廓来。
“莫陵!快来!”
有人在帐外高声喊着他的名字,那是翰尔达部落这里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蛮族的男孩子们,他们在帐篷外面高声招呼着莫儿,唤他出来,每个孩子都会说东陆的官话,只不过在背着莫儿商量什么事情的时候,才喜欢时不时加上几句莫儿听不懂的蛮语。
听到他们的叫喊,莫儿嘴唇一抿,立刻就兴冲冲朝着阳光明媚的帐外跑了出去。
莫儿已经七岁了,个子又长高了一点,可站在人群里,和那些半大的蛮族男孩子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还是瘦瘦小小的模样。翰尔达部落和其他的蛮族部落一样,都是崇尚力量的民族,连孩子也不例外,当这些蛮族男孩子遇到莫儿的时候,在他们眼里像是女孩子一样的弱小的莫儿就成了他们的保护对象,因为在草原上,就连女孩子都比眼前这个小孩子看起来要坚强许多。
蛮族的普通人大都心思很单纯,想什么就说什么,也都热情好客,不管是天南地北的客人来到了这里,他们总会奉上最鲜美的羊肉和最烈的美酒,对人十分真诚,所以莫儿打心底里喜欢着他们。
一群男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把莫儿围在中间,一个高高的男孩子制止了同伴的喧闹,对莫儿说:“莫陵,我们要去草原的大部落参加葛木达大会,但是大人们不让我们去,所以我们就来偷偷的告诉你,带你一起去,你要去吗?”
莫儿欢快的点点头,“要去。”
“好。”叫做沙翰的男孩子凑近他的脸,带着威胁似的表情说,“但你不许告诉大人。”
莫儿看着他这张凑近在眼前的黝黑的脸,不觉得有些好笑,旋即的用力点了点头:“好。”可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了,于是又问,“我可以告诉樾辰吗?”
“当然不可以!”沙翰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样的话大人们不就知道了吗?”
莫儿喏喏的想了一会,心想樾辰才不会告诉别人呢,还没做好决定,沙翰又怂恿道:“莫陵,草原上十二岁就是大人了,你也······算是个一半大的大孩子了,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做主的。”
莫儿低头想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嘿嘿,这才对嘛。”沙翰眉开眼笑,拍了拍莫儿的肩膀,低声说:“那我们就快走吧。”
“嗯。”莫儿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你们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偷偷去参加葛木达大会?”那是沃朵姐姐的声音,她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来,沙翰变了脸色,朝着莫儿耸耸肩,莫儿抿嘴一笑。
沃朵跑到众孩子跟前,打了沙翰一拳,“带上我一起去!”
沙翰不悦地冲沃朵说:“葛木达是草原勇士们的聚会,你一个女孩子去干什么?”
沃朵比莫儿和沙翰都要大,她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可性格就跟男孩子一样,笑容灿烂就像是阳光,莫儿每每看见沃朵也都会开心的笑起来。
就在莫儿失神间,沃朵已经狠狠揪住了沙翰的耳朵,威胁到:“你敢不带我去,我就告诉你阿爹去。”
“沃朵姐姐又在欺负人了!”一旁的男孩子们哄笑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带你去带你去还不行嘛!”沙翰疼的直叫唤,沃朵这才松开了手,笑意盈盈的把手搭在了莫儿肩膀上,她比莫儿还要高出一个头,看起来就像是个真正的姐姐。
“莫儿,一会儿和姐姐一起骑马走,不要理沙翰。”
莫儿呵呵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一大群小孩子一会就跑远了,各回各家去偷了家里的马匹,准备去草原跑马。
莫儿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男孩子们都已经走光了,只有沃朵姐姐还在这里,她冲莫儿使使眼色,“去我家吧。”
莫儿思来想去老半天,总觉得应该告诉樾辰一声,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帐篷,却没想到樾辰早已经懒洋洋的站在了哪里,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莫儿顿时喜笑颜开,心里乐开了花,跟着沃朵很快也跑远了。
几个月之前,樾辰和莫儿游走在北陆,在无意之中解救了一群被沙盗围堵的翰尔达勇士,于是被族长当做了恩人,便借住在这里了。
部落的族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风霜侵洗的神色,但笑起来却又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族长慢悠悠走到了帐篷边上,看着樾辰,说:“就让几个孩子自己出去,先生放心吗?”
樾辰微微笑道:“没关系的,莫儿他也是个男孩子啊。”更何况,现在的莫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着闻息境的水准了,一般的人又怎能伤害得了他呢?再说如若真的遇到危险,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老族长静了片刻之后,缓缓说道:“先生可曾听说?东陆的战事,似乎已经平息了。”
“我并不是为了躲避战火才来北陆的,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那先生找到了吗?”族长颤巍巍的开口,北陆的男人成长的很早,一般十几岁就长成了健壮的勇士,可因为生存条件的缘故。再加上终日的风吹日晒和奔波劳碌,所以一般的蛮族人一过了五十岁身体就渐渐开始衰弱了。
樾辰沉默着摇了摇头。
老族长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要寻找的是一个心仪的女子,不禁轻声笑起来:“不用着急,若是有缘,天神自会安排你们相见的。”
樾辰深深叹了一口气,呢喃着:“天神吗?”却在心里暗暗道,凡人有事可求天神保佑,可神自己呢?他们有了难处又该向谁寻求保护?
“葛木达大会可是五年难得一遇啊,先生不准备去看一下吗?”老族长好心建议道,“心情好了,运气也会变好的。”
樾辰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了。”
沙翰和其他的男孩子都从家里牵来了骏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的骑在马背上,而莫儿没有马,于是只能和沃朵骑在一匹马上。
沙翰皱了皱眉头,对莫儿说:“我家还有好几匹马,我借给你一个吧。”
莫儿摇摇头说:“我不会骑马。”
“什么?”所有的男孩子都震惊的长大了嘴巴,“居然还有人不会骑马?”
沙翰端详着莫儿,好奇的问道:“那你们东陆人的小孩子都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莫儿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想了想这些年来和樾辰四处游荡的往事,半晌后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可能是在学塾里读书吧?”
听到读书二字,沙翰觉得有些无趣,嘟囔道:“其实部落里也有学塾的,教书的也是个东陆人,可我们都不喜欢去读书,那个老头子总是之乎者也的,听的人脑袋都大了。”
听沙翰这样说,沃朵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他道:“恐怕你不是因为听不懂而不喜欢读书,而是被教书先生讯怕了吧?”
“怎么可能!”沙翰立即面红耳赤的反驳,“一个东陆的老头子,我怕他干什么?”
不过这话说出口,落到别人的耳朵里,任谁听了都觉得没有底气。
“先生的戒尺打在身上疼不疼啊?”沃朵坏笑着问道。
一听到戒尺二字,沙翰的头皮都麻了,被那种又痛又痒的东西打在手心上,对他来说,这种丧心病狂的惩罚简直就是生不如死,还不如直接砍他一刀得了!沙翰没好气的咳嗽了几声,不答话。莫儿和沃朵以及其他的男孩都哈哈的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沙翰的脸色变了又变,低声嘟囔道:“沃朵你长大了一定没男人肯娶你。”
好在骏马的嘶鸣盖过他的声音,否则免不了又该挨揍了。
几个男孩又说说笑笑了好一会,才肯放过沙翰,眼见快到中午,葛木达大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沃朵这才肯罢休,孩子们纷纷呼喝着骏马,马蹄飞扬,荡起一路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