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乌云遮蔽的天空不见一丝清光,客栈的大门就被推开有客人准备离去。
小二没精打采的揉着眼睛将客人送出后,心里腹诽道,这大清早天还没亮就要赶路,让不让人睡觉了还?自然脸上也就没啥好脸色,送完客人就准备回去睡个回笼觉。
但待客的基本礼数起码还是要有的,刚一转身,小二忽然又记起一事来:“忘了跟您说,客官您的马我已经喂好了。”
颜孤道了一声谢,然后递过去一块碎银,小二眼睛一亮,倦意也打消了不少,连忙露出个笑脸,恭送客人离去。
下了一夜的雪,现在仍有稀碎的雪花飘下来,染白大地鬓角,没有放晴的意思。
颜孤将行李干粮放上马车,回头看见师兄从客栈里走出来,行至车旁,颜孤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四顾了一番,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兄你真的打算用那个人吗?”
慕容周以目微微示意,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可以动用的武力,能尽量拉拢的便要去拉拢,而且我看中的不仅仅是他的暗杀术,更多的还是帝君身旁的那个组织本身的力量,我需要借助他来帮我。”
“可师兄你不怕他出卖我们吗?”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所求的,比起相信我那个阴邪的皇兄,似乎还是我更可信一些吧。”慕容周嘴角勾起了一丝莫测的笑意,“而且天罡从来就只效忠于帝君,像他这样的人,等到了那一天不是我的人也是了,不过是早早调用一下罢了。”
颜孤听完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随即也不再追问,他将缰绳在马身上套好,就一跃跳上了车板,对着慕容周说:“出发喽!”
慕容周点点头,跨上马车,坐进了帘幕背后的车篷里。
颜孤见师兄已经坐好,便立时扬鞭一挥,马车缓缓的往前走去,留下一路车轮压雪的痕迹。
马车幽幽,一路缓行。
两人本就知道路途不会轻松,可还是没有料到,他们驾车还未走出多远,便被一众身份不明的人给拦截在了官道上。
荒原上一片积雪茫茫,两道黑白身影交错闪过,长剑清啸,黑刃嗡鸣。
眼前的一袭人马皆是身着清一色的黑色绒袍,袍子肩头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咆哮的虎头的标记,当先一人的身上却没有刺绣,只披了一身重氅,肩头狐裘有碎雪积落。
那是一个脸庞削瘦的男人,木然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的手里握着一柄黑色的刀刃,刀长有四尺,然而露在袖口之外的只有短短的一截,刀尖上犹自烁着冷光,似乎比这腊月的寒冬飞雪都要冰冷无情。
他缓缓抬起了手,做了一揖,藏在袖中的黑刀也同时隐去了杀气,淡淡开口道:“我并无恶意,来此只是为了送一份礼物给七皇子殿下。”
慕容周从车内走出,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力没有任何起伏:“你是何人?”一侧的颜孤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师兄,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至少在小天命以上……”
“江东袁临。”来人滞了一瞬,缓缓开口。
颜孤顿时一惊,不禁脱口道:“你就是名震江东的碎川刀袁临?”
那人淡淡开口,声音并无太大起伏:“正是在下。”
慕容周的脸上也不见客气,不过此时倒也对眼前的身份有了些了解,虽然很少下山,但对于山下江湖朝野的局势还是略有耳闻,自然也是听说过袁临袁老大的名头的,尽管知道他是江湖翘楚,但仍只是淡淡道:“袁老大是江湖有名的大侠,不知今日来访是给在下带了什么礼物?”
袁老大微微回头侧目,眼里似乎有冷芒乍现,冷声道:“我已说过我并无恶意,还请足下放下暗器。”一边说话,他的一只手已经悄然按上了大氅之下的黑色刀柄。
一直躲在黑暗里窥探时机的严风此时居然被人察觉,身子不禁颤了一颤,旋即身形一动,立刻湮灭了气息,不敢轻举妄动。
袁老大也不回头去看,只是默默将左手竖起一挥,他身后那静静伫立的数十个黑衣男人立马便将手中提着的包袱朝二人前面的雪地上扔了过去。
北风撕扯着各色的包袱从空中抖落,摔到地上,“砰!砰!砰!”地滚落出几个鲜血淋漓的人头,面色全都是狰狞可怖,脖颈上的血还未来得及凝固,在冷冰冰的雪地里似乎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颜孤不禁拧紧了眉头。
“这是前日刺杀殿下的那批刺客,我今日派人将他们在返京路上全都杀了,今日特将他们的人头献与殿下!”这时的袁临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着杀伐果断的煞气,两条交锋微微蹙在一起,有些某种睥睨的傲气,“我已派人清除殿下此去东海经途的所有刺客,殿下此去无忧!”
他微微勾起笑意,以为说完这番话之后慕容周定会对他礼遇有加,然而结果却大失他的所望。如果把他自己比作一只豺狼,那么如今的慕容周就是一头正在觉醒的猛虎,即使猛虎尚未完全睡醒,但豺狼力量再盛,也抵不过猛虎的威严。
也不知何时,慕容周已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冷冷望着他,一双眼睛里那股深潭一样看不透底的目光盯的连纵横江湖十数载的他,也难以直视,竟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去。
他听到仿佛天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但同时,他所等待的时机也已然成熟,他不由地心中一动。
袁临连忙下跪拜倒在慕容周的脚下,并不多言,只是拱手沉声从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慕容周低头俯视着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他似乎都已经听到了时间流动的声音和半空里缓缓飘降的飞雪花纹,他的心不禁往下沉了一分,可却又有少不了的得意,所谓奇货可居,这次的宝算也是他押对了!
又是良久,风声在耳边跑走,积雪在他二人的肩头越积越厚,慕容周忽然笑了笑,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意,缓缓伸手将他慢慢扶了起来,停至中腰又忽然开口:“那以后就仰仗阁下大力相助了!”
袁临躬着身子,不过片刻沉默的交锋,他的额角竟有冷汗冒出,他垂首毕恭毕敬道:“臣惶恐。”
慕容周笑着将袁临扶起来,目光幽幽,又寒暄了几句,他的笑意愈加深远,一时将让袁临也不敢直视,反倒是慕容周却是可以肆无忌惮去看他的眼睛,仿佛在他的眼眸深处望见了一抹浓重的野心和欲望,然而脸上笑容依旧不减分毫。
几丈外的颜孤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平日里熟悉温和的师兄竟然有些陌生起来,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贵气在他的身上渐渐地生根发芽,开始茁壮成一棵高大树木似的,师兄的身影与他变得越来越遥远,渐渐的有些看不清,看不见了。
颜孤的眼中有迷茫的光在幽幽浮动,情不自禁暗暗的在心中如实想到,师兄他,似乎真的开始不一样了……
袁临转头去吩咐那些手下亡命之徒的同同时,慕容周也招手将严风召到了身边。
严风压低了声音谢罪:“臣罪该万死!”
“不必。”慕容周挥了挥手,“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他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颜孤,也有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严风的耳边,轻声吩咐道:“你且先行返回禁宫复命,待我重回帝京时,我要看到他的人头。”
严风躬身领命,沉声:“诺!”旋即便立刻飞奔在雪原上,离开了护送的队伍。
见严风离去,颜孤这才走近了师兄身旁,尽力的露出笑容来,看着师兄揶揄起那个影卫来:“号称从不失手的影卫杀手,居然一连吃了两次瘪,可真是够逊的!”
慕容周侧目朝着他温润的一笑:“天下又有几人能像你和袁老大这般?”
颜孤得意洋洋:“师兄你这是在夸我吗?夸得我脸都红了!”
慕容周含笑点头,却不再与他嬉戏,只道:“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这时袁老大手下的人马也已经准备妥当,飒然策马追随了上来。
几日后,皇七子慕容周在一路江湖豪客的护送下,安全抵达了东海望水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