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藏书楼共建有九阁,从下往上所藏书籍依次为,农生,商道,水政,治国,史册,道藏,游侠传,神魔志异,剑宗经略。
帝君慕容周所要查看的神魔志异就位于楼中第八层,沿着年久失修的楼梯走上去,吱吱呀呀,果然还是有些费力。
巧在,叶染白为了解决莫陵体内龙血蕴藏的隐患,连同沐漓三人也一起来到了八楼,此时也还未离去。
叶染白手捧一卷泛黄的古书来到一张积满灰尘的书桌前,伸手轻轻一掠,桌上灰尘便立时消散无踪。他将古书置于桌面,端坐在一张座椅上,凝神贯注,小心翼翼的轻轻翻动。
书页哗啦啦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支离破碎。
而莫陵则是在楼中闲逛了一阵之后倍感百无聊赖,楼中藏书大多年代久远,书上文字晦涩难懂不说,所用的字体还是几个朝代前早已弃之不用的古篆书,自然也就没了阅读的兴致和能力,于是只能索然无趣的返回老师身旁,静静等候。
至于小木人沐漓,自从向莫陵敞开心扉之后,就变得愈加活泼起来,仿佛一夜之间又变回了那个在父母呵护宠溺下长大的小女孩,活泼俏皮,这会儿也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莫陵也搬来一张椅子就这样趴在桌子旁,单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瞅向老师叶染白,一脸的百无聊赖。
“老师,有进展吗?”
叶染白正凝神贯注的查阅书卷,一本古卷只是薄薄的一侧,很快便就要翻完,却始终没有眉目,听到莫陵发问,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抬起头来苦笑道:“一点眉目也没有,怎么?还不打算把实情告诉我?”
“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怕老师您不信。”莫陵尴尬的笑笑。
叶染白慵懒的伸了一下懒腰,打了个哈欠道:“但说无妨。”
“老师您相信世间有龙吗?”
叶染白想了想,点头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莫陵眨了眨眼睛,那您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
叶染白笑着说:“修道之人意在修仙证道,自然相信世上有仙人,既然仙人都能有,龙为什么不能有呢?不过相信是一回事,我却是从未见过。”
“龙血浴身。”莫陵神情一凛,吐出这四个字来。
没有预料之中的惊讶,叶染白只是微微一笑,再度翻书落目,不过片刻便笑意灿烂,手指轻轻敲击着书页之上的几行文字,叹息道:“原以为只是志异杜撰,不想传说是真的,原来世上真的有龙。”
莫陵精神一震,凑上前去:“找到了?!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没?”
叶染白的手指沿着字迹滑落下去,停留在了页末最后的四个字上,莫陵眉头紧蹙,“老师您真的能看懂这些蝌蚪一样的文字?”
“真当我这书画双绝的文圣名头是白瞎的?”叶染白展颜一笑,笑意之中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阴郁,他指着这四字缓缓说道,“这写的是…
“…破而后立!”
……
一层楼,一层楼的走上去,慕容周都未有半分耽搁,但依旧走的很慢,似乎是对在这楼中度过的旧日时光有所怀念,世事沧桑变迁,唯有着楼中景象还一如既往恍如昨日,书籍摆放,油墨气味,都和过去没有半分不同。
登上第八层的楼梯,慕容周在尽头站定,目光落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日光的晕影里,有一个踮起脚仰着脑袋的少女正盯着一本本摆放整齐的书本浏览过去,神情平静,只是侧脸就已是风华绝代的惊艳。
帝君望向少女,神情复杂。
世人只知雪国泽瑞的钢铁冶炼技艺高超,殊不知其绘画,尤其是画人肖像一技更是一绝,不同与东陆画师意求神似,雪国画师只求形似,不求神似,画出来的人物虽然少了几分韵味,但却和真人相差无几。
而且关于这个少女的行踪早有铁旅中的游隼回禀,所以只一眼,他便认出来她来。
“真的有一些像啊,明明不是真的母女。”慕容周低声轻喃一句,没有惊动这个沉沦在书海中的少女,径直缓步走向观书阁。
无为境界的修行者对于元气流动的感应与天命想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早在帝君登入楼中时,叶染白便有所感应,感知到帝君此时正朝他们缓步走来,于是抬头对沉默着的莫陵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脸说道:“你不是对帝君好奇吗?他来了。”
话音刚落,叶染白便立时起身离椅,走到桌前,双手作揖恭敬一拜:“臣,叶衍,拜见陛下!”
虽然剑宗入试弟子的名额还未最终敲定,一百五十名考生的归属也没确定,但不乏有一些爱才心切的长老提前就开始为自己的院门物色资质优秀的新弟子,所以午休之际,考生休息的住所之前门庭若市。
倒不是各院门长老亲自拜访,毕竟拉不下这个脸面,而是让各自院门下的弟子前来问候和拉拢。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那个十七岁便能御气使剑,惊艳四座的白衣少年——东皇城细鳞。
他的住所前来拉拢的虽然也不是各院长老,却都是各院门下的首席弟子。
但这天赋惊人的白衣少年似乎无意寒暄,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首席弟子们纷纷吃了闭门羹,连人面也没见着,长老们早有吩咐不得对其无礼,于是也只能将满肚子的怒气咽回去。
临近午后,这位白衣少年的住所前,终于一个人也不剩了。
终于难得清静。
细鳞静默端坐在桌旁,一手抬剑,一手拿着一块白色丝绢,缓缓的擦拭而过,剑身映亮他年轻不失柔美俊逸之气的脸庞,却是面无表情,显得有些没有生气。
剑只是普通的青钢剑,不似一般江湖高手那般身悬名剑或古剑,而且他的剑也没有名字,就是很普普通通的一把剑,放进兵器堆里转身就找不着了那种,但他擦得很认真,没有丝毫懈怠。
他已经安安静静的擦了一下午的剑,像是在等人,也像是只是在消磨时光。
忽然,他隐藏在狭长眉穹里的好看凤眸闪过一丝精芒,眉毛一挑,不屑道:“还没死透?”
“嘻嘻!从你嘴里就不会听到什么好话!”一个肥硕的人影刷的从屋檐上落地,扭着肥腴的身子慢悠悠的挪到桌旁另一张椅子上,揉了揉自己发痛的胸口,愁眉苦脸道,“差一点我这假死就变成真死了!”
“哼!”细鳞冷笑一声,“龙羽将军的剑气自然不凡!”
胖子杀手神思如电,脱口道:“那个中年儒生是龙羽将军叶衍?乖乖隆地咚!好险好险!”
细鳞不以为意,声音依旧冷淡,“要是你连他随手击出的一招剑气都挡不住,那你也不配做这‘沧雨’第一杀手了。”
“左护法大人这是在夸我?”胖子问出这一句,也根本不指望这个冰山似的少年回答,自顾自的拾起茶壶给自己到了满满一大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下肚,好生畅快。
胖子将茶杯放到桌上,心满意足的抹了一把嘴唇,有些纳闷的说道:“真搞不懂那个小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主子如此注意?也不过就是个含光境的修者罢了,‘沧雨’之中少说就有五六位,还用得着让我们俩费这么大气力演这么一出戏来交好他?”
奇迹般的,少年并未出言反驳,他将擦拭好的青钢剑缓缓插回鞘中,眉宇间同样沉聚着疑惑和不屑,低声说道:“我也不懂,但我相信那个人不会看走眼,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来验证一下那个叫莫陵的是否真的有这个价值。”
“你要亲自动手?”胖子闻言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凑上前去,笑意莫测的说,“就不怕一不小心把主子要的人给杀了?”
“我会继续压制住境界,但若他实在不济,不小心杀了也就杀了!”细鳞面无表情的冷漠道。
“和那些宗门的妖孽天才比起来,左护法你才是真正的怪物啊!”胖子呵呵一笑,“柳万城那个老家伙死的活该,整一个白眼瞎,不识你这宝啊!”
听到同伴提及柳万城,白衣少年细鳞的眸子顿时一寒,少年气质本就如冰雪般凛冽,此一番更加寒气逼人。
柳万城是谁?乃是江湖八大宗门之一万花宫的上一任老宫主,以手腕狠辣著称于世,但却在几年前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家炼丹房里,如今现任的万花宫宫主是柳万城的儿子柳钧。江湖人对此猜测纷纭,想不出到底是哪位高人能杀得死这个老毒物?
这屋内的两个人却都是心知肚明,杀死柳万城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子身旁神情淡漠的白衣少年,但涉及其中诸多的渊源,白衣细鳞从不愿意提及和回忆,也更不与允许旁人在自己面前议论,那对他来说是一段痛苦和耻辱的存在记忆,他可是会杀人的!
感受到一旁凛冽杀气,胖子顿时嘴角抽搐,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摇头道:“看我这张嘴!不提了不提了!”
少年撇过头去,冷哼一声。
两人沉默无语许久,一壶茶已经被胖子文仕宪一人喝道见底。
“我该向主子复命去了。”
说完,文仕宪起身站起,推门而去。
细鳞看也不看他离去,只眼神专注的俯视着手里的剑,轻声呢喃一句:“莫陵?”
“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亲自动手来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