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二十四五岁,面容清丽,眉目如画,身穿一件绣着凤凰的中国红旗袍,瘦削的肩上裹着一条缀满珍珠的流苏披肩,长长的秀发盘成一个精致的髻,发髻上插着一枝娇艳欲滴的鸢尾花。
这时,里屋有人喊道:“入画,准备出场了!”
聂老先生心中大惊,她竟是‘夜上海’的台柱,旧上海有名的交际花,“沪上歌后”司徒入画!
“来了!”女子应了一声,拉着他走进里屋。那是一个很大的化妆间,十来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在镜子前描眉画眼。忽然,墙外传来一阵粗暴的捶门声,夹杂着尖锐的叫喊声:“开门!开门!我们奉司令之命来抓人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徒入画计上心头,从容地取出一套白色的长裙,递给身边的柳儿,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柳儿心领神会,笑嘻嘻地将一头雾水的聂老先生推进了更衣室,为他换上了那件傍舞的白色长裙,又替他戴上假发,还化了浓艳的妆。
一刻钟后,聂老先生被推上了前台,夹在一堆女孩中跳舞。
台上,一袭金色长裙的司徒入画站在舞台中央深清歌唱,唱的正是她的成名作“空谷幽兰”。天籁般的歌声中,十多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女孩翩翩起舞。
台下,几个狗腿子在观众席间凶神恶煞般地穿来穿去。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此时此刻,聂老先生正在舞台眩目的灯光下舞蹈!他们包着场子,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也没能找到猎物,便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后,趁中场休息之际,司徒入画驾车将聂老先生安全地送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在组织的安排下,聂老先生登上了“东方公主号”轮船,离开上海前往香港。
这一去便是大半个世纪,直到改革开放后,聂老先生才再度回到大陆。
“如果没有她的善良、勇敢和机智,早在八十多年前,我就去向阎王报道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她的救命之恩,我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好好报答她和她的后人。”聂老先生叹了口气,“我曾几次托人回上海寻找她的下落,不料竟得知她在第二年春天意外身亡。但是,那个案子留下很多疑点,也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有死,但从此却没有人再见过她。皇天不负有心人!今天,我终于找到了她!”
“可是——”纪风涯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告诉他真相,“聂老先生,照片上的女子现今不过二十七八岁……”
“你是说我认错人了?不可能!我发誓,她分明就是当年救我的女子!”他指着那张照片,声音有些不悦,“虽然穿着不同,妆容不同,但那模样,那气质,那神情,那笑容,那眼波,却完全一模一样!试这天底下又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聂清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道:“爷爷,您真的认错人了——您想想,当年她救您时是二十多岁,现在八十多年过去了,即使她还活着也应该是百岁老人了——而纪先生的朋友还那样年轻……”
“清儿——”聂老先生仿佛受到了什么重创,神情异常激动,“你!——连你也不相信我?”
聂清惊慌失措地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爷爷,或许她们真的长得太像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纪风涯:“纪先生,你也认为是我老头子糊涂,老眼昏花了是吧?”
“不!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纪风涯笑道,“若有朝一**再见到她,一定带她前来拜访您。”
“好!纪先生!一言为定!”他笑起来,“老朽等着那一天!”
告别聂老先生后,纪风涯回到席间,不料冷焰扬却再次不辞而别,与五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他留下了一张字条。
他叹了一口气,展开字条,字条上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风涯,远离这个案子,远离这个女人。切记,切记!
看着那张字条,纪风涯心间像打破了五味瓶一般。
冷果然骗了他,他早就认出了四姨太,但却矢口否认。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在乎自己的,不愿看见自己受到一点伤害,为了自己的安危,他最终还是留下了这张字条,以示警示,但这样一来,也就等于默认了先前的谎言。
这五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他与四姨太之间又有着怎样的联系呢?
纪风涯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聂老先生的故事。他信誓旦旦地说四姨太就是当年救他的女子,也就是八十多年前的“沪上歌后”司徒入画。莫非,这天底下真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脑子里像一壶煮沸的茶水,咕咚咕咚直冒泡,却找不到出口。
他开着车在街上漫无边际地游荡了一个下午,不知不觉来到了外滩。七彩的霓虹灯照亮了黑夜,一幢富丽堂皇的建筑跳入他的眼帘。
迟疑片刻后,他将车停在车位上,走进了正中的旋转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