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涯暗自寻思着:八成是某日聂老先生在街上走着走着忽然病倒了,刚巧路过的四姨太助人为乐将他送进了医院。
“纪先生,请随我到内堂说话——”聂老先生将纪风涯领进内堂,邀他在正中的明代八仙桌前坐下,吩咐长孙聂清沏上一壶极品铁观音。
“故事发生在八十多年前——”聂老先生喝了一口茶,靠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开始回忆那段尘封在心底多年却一直无法忘怀的往事。
当时,纪风涯惊讶到极点,他分明听聂老先生说到“八十多年前”,而四姨太至今不过二十多岁。八十年前,她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但出于礼貌,他并没有打断聂老先生,而是耐心地将整个故事听完。
故事发生在一九二一年秋,**成立不久后。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一段绝望而又充满希望的阴霾岁月。
山雨欲来风满楼。穷途末路的反动势力拼死维护着自己残暴的统治;大街小巷贴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色通缉令;革命的火种在黑暗的摇篮里悄然萌芽;火种的捍卫者——进步的革命党人豪情万丈奔走呼告;三五成群的特务招摇过市,随时随地准备着血腥的杀戮。
那时的聂老先生,是一名年少的革命党人,天资聪颖,机敏过人,年纪轻轻便被组织委以重任,担任上海总工会特别联络员一职,代号红桃A。
任职不到两个月,他便被反动势力列为一号暗杀目标,写入黑名单。在街头巷尾的悬赏通缉令上,用他的人头可换取五千大洋。从那一刻起,死亡的气息已不知不觉融入了他的生命,如影随形,步步惊心。
事隔不久,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总部被捣毁,一份极其重要的名册落到了敌人手里。聂老先生接到**的命令,前去通知那份名册上的十四位同志即刻转移。
那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
聂老先生约了名单上的最后一名同志,在外滩的一家报馆里见面。为了避人耳目,他换了几趟车,最后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出了小巷,向左拐,走上五十米,便是约定见面的报馆。
夜色渐渐降临,他独自走在那条幽僻的小巷里。
巷子里静悄悄的,但与它一墙之隔的,却是旧上海最繁华的歌舞厅和剧院。他将衣领竖起来,生怕被人认出,步子也迈得更大。
忽然,从巷口蹿出七八个人,在距离他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来。那些人穿得痞里痞气,一看便知是反动派豢养的狗腿子,手里握着雪亮的刀子,冲他魔鬼一般狰狞地大笑,仿佛他已经成为案板上任他们宰割的肉。
好汉不吃眼前亏,聂老先生飞快地转身,跑进了巷子深处,消失在那群坏蛋的视野中。他紧紧地贴着墙根处的一扇门,那是旧上海最大的夜总会“夜上海”的后门,屏住呼吸,远远地注视着那些狗腿子的一举一动。
到手的肥鸭子竟活生生地飞走了!那帮家伙顿时傻了眼,气急败坏地捶胸跺足,像无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最后决定分头寻找。其中有两人朝聂老先生藏身的地方走来,一步步逼近。
他紧紧贴在墙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那两人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再走上七八步就发现自己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扇铁门竟开了一小半,门里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他的嘴,不等他回头看个清楚,已被那人一把拉进了门内。
不过两秒钟,门已迅速地合上,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从鬼门关外出来的聂老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身旁站着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