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回去!”左立恩大喊道,他拉着伊利亚急急地掉头往回走,然而没走几步,一个分岔路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欧里斯说没有岔口的……”
“他在骗我们,口罩的时效肯定没有三个小时,他想把我们毒死在里面。”
“我们迷路了,我不记得我们来过这个岔口!”伊利亚不停地揉着火烧般的眼睛,然而除了弄得满手是泪水外,无济于事。
“该死,他唯一说的真话就是在这里灵赋不管用!”左立恩有点气急败坏。
伊利亚也束手无策了,这个岔路的左边和右边可能都是死路,他在心里不断自责,要是他能理智一点,不被欧里斯的激将法设计,不把左立恩带进来……毒性在他们体内讯速蔓延,不管做不做决定,都不能阻止自己被毒死的命运了。
“赌一把吧!”左立恩拉着伊利亚一头扎进了右边的那条小道,他们一边忍受着皮肤和内脏的剧烈绞痛,一边奋力狂奔。两旁的仙人掌像威严的士兵一样,目送这两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奔去。
他们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路旁的仙人掌一如既往地严肃安谧。
“伊利亚,看,那里有光!”左立恩兴奋地大叫,但当他回过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伊利亚!”原来伊利亚昏倒在地上了。
“还是要靠哥!”左立恩一把扛起伊利亚,步履蹒跚地朝那亮光处走去。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不停地重复念叨着,声音愈发模糊不清。白沫慢慢地从他嘴边溢出来,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有几千只蚂蚁在噬咬,又痒又痛,喉咙也是火辣辣得说不出一句清楚的话来。叶卡捷曾经和他说过,当你的意识和身体都快要崩溃的时候,要找一个东西让它们保持聚合,可以是一个信念,也可以是一句非常简单的暗示或者激励。
“再靠近一点……”左立恩能看到外面的大片沙地,那一定是了,那一定是了!
“砰”,伊利亚从左立恩的肩旁上滑落,两人躺在了柔软的沙地上,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伊利亚,伊利亚……”有人在呼唤。
伊利亚转过头,看见森林中的那座小木屋的门被打开,父亲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匕首。
“给,拿着,”父亲把匕首交给了伊利亚,“记得保护好自己。”
他揽着伊利亚的肩膀,带着他走到了小溪边:“告诉你妈妈,早点回来,我做好鱼汤等她呢。”
伊利亚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踩进了水中,冰凉的感觉瞬间缠上脚踝。
至少应该要跟父亲说声再见吧,他突然想到。
于是他回头。
父亲的胸膛被一支巨大的骨刺穿透而过,嘴里不断汩汩地流出鲜血,眼睛死死地盯着男孩,仿佛在叫他快跑。
“爹地!”
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知道梦境结束了,但在梦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也永远无法猜到父亲的结局,尽管那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沙地上,第一反应是:终于从那鬼地方逃出来了。但当他坐起身来,才明白,并没有。
他们没有逃出来,左立恩还躺在旁边。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边缘仍是密密麻麻的巨型仙人掌。
“你还好吗,左立恩?醒醒啊!”伊利亚朝地上的左立恩大喊,他记得自己在那道路的尽头前先倒下了,能来到这里,一定是左立恩把他背进来的。
天空已经呈现血红的暮色,巨型仙人掌的阴影覆盖了正片空地,看起来这个地方的出入口只有那一个。
左立恩像沉睡的小孩般叫不醒。
“左立恩!”伊利亚用力一摇左立恩的身体,却一下子把他推出好几米。
“有灵力!左立恩,快醒醒啊!”伊利亚爬过去,把手按在了左立恩的胸口,风王契约的蓝色光芒从两人的身体发出,一股股灵力从伊利亚的身体中传进左立恩的心口。左立恩一定是在沙漠里跑太久了,消耗过多,灵力空虚,累得昏过去了。
果然,左立恩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伊利亚的时候,一下子直起身来,发狂似的大叫:“伊利亚,我们出来了,我们做到了!”
“不,我们没有,”伊利亚起身环顾四周,“我们只是来到了森林里的另一处地方。”
“什么……”左立恩也站了起来。
“不过好在这里有稀薄的灵力,虽然不多,但足够我们使用了。”伊利亚看上去显然是更乐观的一个,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欧里斯说了,这些仙人掌是砍不断的,这句应该是真的,否则白灵早就砍过来了。
左立恩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他害怕密闭的空间,这四周的高高的没有缝隙的森林让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恐惧。“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像精神病人般喃喃道,声音在发抖,甚至整个人都在颤抖。
“左立恩,看着我,左立恩,”伊利亚把左立恩惊恐的脸庞抬起来,“我们不会有事的,就像那天你在沙漠里对我说的那样。我们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好吗?”他把吓坏了的左立恩紧紧抱住,试图给他一些安全感,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是否安全。
“什么声音?”左立恩惊恐地挣开伊利亚,讯速地张望四周,“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伊利亚,有声音!”
“我没听到啊,你先冷静一下,左立恩。”伊利亚没有想到平时吊儿郎当,天不怕地不怕的左立恩也会有这么恐慌的时候,如果这次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把这件事拿来嘲笑他至少一个月。
“真的有声音,你听!”左立恩此刻的神态就像一只被救上岸的落水的小狗,见谁都怕,草木皆兵。
“你一定是幻听了,我们……”伊利亚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也听见了,他忘了,这里有灵力,左立恩的听力是能够被【轻羽】极大加强的。
天空还是一样的猩红,跟刚才比起啦没有丝毫变化。四周的仙人掌中间,风声呼呼地啸着,然而除了风声,还有一种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一种有节律的鼓点般快速而平稳,“沙沙沙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小心你后面!”伊利亚挥剑朝左立恩背后砍去,一只巨型马陆被砍成了两半,这东西的身体有人头般粗,长至少一米!
左立恩还陷在自己的恐惧中无法自拔,伊利亚只好把他一把拖起,拉到了离仙人掌墙很远的位置,但此时的情况他已经大概知道了,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表示,他们被这些东西包围了,这些马陆蜿蜒着身躯,从森林深处爬出来,从仙人掌上面爬下来,密密麻麻的足肢在仙人掌上面爬行的声音让伊利亚心里不住地发毛,更别说听力远超常人的左立恩了。
第一只阵亡的马陆的尸体刺激了它的同类,它们加速了脚步,一只又一只的马陆从空地边缘爬了出来,直奔中间的这两个人类。
伊利亚不断挥剑砍杀,但他知道,这些东西进来的速度比他杀的速度快多了,左立恩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否则他们还有一战之力,然而偏偏是在这种地方……
“左立恩,快点醒过来啊!”地上的马陆尸体不断堆叠,逐渐在伊利亚两人身边堆起了一座令人作呕的发臭的矮墙,伊利亚尽量节省着灵力,但这些东西似乎是无限多的,一只死了,就有十几只踩过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它们攀上同伴尸体堆成的墙,不停地朝伊利亚和左立恩发起进攻。伊利亚原本一剑能砍死一只,但随着马陆数量不断增加,他一剑能砍到五六只,尽管如此,这疯狂而恶心的浪潮也丝毫没有退减的趋势。
伊利亚最终还是被一只马陆咬到了,他知道有了第一次,就是死亡的开始。伤口传来的剧烈的酸疼感刺激着少年的身体,他的每一次挥剑都变得比上一次更慢。又一只马陆咬到了他的腿,“狗娘养的!”他痛得大叫起来。
左立恩蜷缩在伊利亚的脚边,仍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看来我们是要死在这里了。”伊利亚感觉到这里的灵力快要被耗尽了,他撑不了多久了。
最后一击吧。
猩红的天空下,伊利亚一边疯狂地砍杀,一边喘着气大喊:“我是无姓之人伊利亚,黑森林猎人佩罗尔之子!”
泪水从他眼睛涌出,和沙尘混在一块。
“蓝西家族蓝家军一级统领,风王契约者,泊阳城未来的守护人!”他擦掉眼角的泪,却止不住声音的哽咽。
“我以风王的名义,宣布你们的死刑,你们可以拥有临终遗言,但我的剑会将它们一同送往黄泉!”每说一句,他都能砍下一大片马陆的身体,直到最后一句。
伊利亚奋力挥剑,旋转了整整一周,马陆们也瞬间死去一片,这为他接下来的动作争取了时间,他不想自己完成前,左立恩就被这些家伙活活吃了。
他高高跃起,到达了一个他从未到达的高度,巨型仙人掌森林在他脚下就像一片深绿色的海洋,中间有个被马陆充斥着的黑色漩涡。
当他到达最高点,呼吸到上空的空气时,他才真正感觉到,“天空比什么都大”。
“见识一下,无姓之人的愤怒!”
轰!霞光弥漫的天空中,巨大的刀刃像一弯猩红的月牙般锋利而诡异,伊利亚的风刃横贯长空,直劈而下!
“左立恩,我宁愿你死在我的剑下,也不想看着你这样子屈辱着死。”他在心里默念。
“如果你能醒过来的话,一定能躲开这一剑的。”
“如果我没有把你带进来这个地方,你也就不用跟我一起死了。”
“对不起。”
风刃所到之处,马陆全部灰飞烟灭,左立恩还在地上蜷缩着发抖,就在风刃即将劈下他的身体的时候,他抬起了头。伊利亚正从天空中往下掉,他跳得太高了,高得像要飞起来一样。
多么希望我们会飞啊,我们的身上可是风王契约啊。这是伊利亚经常对左立恩说的话。
“你终于……会飞了吗,伊利亚……”
地面上蓝光大涨,左立恩一个闪烁,躲开了刀刃!他看见天空中往下落的伊利亚脸上露出了悲凉而喜悦的笑容。
风刃继续刮过,直到碰上仙人掌巨墙——风刃居然把仙人掌劈开了!一道一人宽的十几米深的缺口出现在这个圆形空地的边缘。
伊利亚落地时,左立恩已经把地面上所有的巨型马陆都清理了,在等待着他。
“我们没死,伊利亚!”
“是啊,我们没死。”
但马陆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森林里钻出来。
伊利亚和左立恩相视而笑,背靠背疲惫地坐在地上,眼前是已经把地面覆盖完全的一节一节的马陆尸体。
身体上的蓝光逐渐暗淡,消失,这里最后一丝灵力终于也被耗尽了。他们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时刻。
“你刚才那招挺帅的,有没有起个名字?”左立恩笑着问。
伊利亚抬头看着天空,那片红色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就叫【佩罗尔之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