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白老五的女儿白水烟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这几天请了假回家探亲,谁知刚到家的第一天晚上就失踪了。
“给学校打过电话了吗?”张老板可能并不关心女大学生的行踪,他只担心自己的生意。
“罗瘸子,你莫拉我!老子不得跑。”白老四甩开男子的手道,“打过电话了,学校说她请了一周的假,并没有提前回学校。我是她四爸,我咋个会害她嘛?”
“我还不晓得你是啥子人?”罗瘸子一脸不信。
“哪个龟儿子豁你!昨天晚上我们没谈拢,我就走了。”白老四急得抱头蹲下。
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就好办,我问道:“那么,你们现在是要去哪?”
罗瘸子冷哼一声道:“当然是抓他去派出所报警。哪晓得路上遇到你们这两个同伙。”
张之和看我并不着急,也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们两人都不知道,麻烦刚刚开始。
他向两位农民兄弟各递了一支烟,白老四接过之后便闷头狠抽。罗瘸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接了火慢慢地抽。烟酒是人们拉近关系的两种利器,张老板深谙其道。
吐出一个烟圈,张之和不紧不慢地道:“没到二十四小时,警察不给立案的。”
“那……也得让他有个交代。”罗瘸子没有松口,语气却缓和了不少,瞅人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能找到她。”我撒了一个谎,或者说是开了一个玩笑。我也并不是完全在忽悠人,这件事情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而我也有我的自信,在一个拥有天眼的人眼底下藏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的话同时吸引了三个男人的目光,特别是罗瘸子,他的表情像是认定了我找不到人。做为一个心理医生,我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很多内容,具体是什么还不明朗,但至少说明,他心中有鬼。
看出了三个人的不信,我又加了一句:“二十四小时内。”
张之和惊讶的表情很快转为笑脸,拍着胸脯保证:“我这位兄弟说可以,那就没问题。”
不知道他有没有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我的一个玩笑,不过在张老板的处事原则里,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无论我能不能真的找到失踪的白水烟,他都能通过缓和下来的时间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见我说得那么自信,张之和又保证得那么恳切,当然还要看在那一支烟的面子上,罗瘸子同意大家一起回到村子里。
四人同行,张之和东看西看,白老四垂头丧气,罗瘸子一摇一摆。我走在最后,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村头石碑下的无头霸下。天眼之下,无头霸下散发出一股氤氲之气,那黑气幻化成一个个鬼脸,每一张脸都狰狞扭曲,仿佛在声嘶力竭地发出尖叫,却偏偏没有一点声音。蠢货,一个鬼魂上了天神的法身,和去舔烧红的铁有什么区别?
罗瘸子坚持把我们带到了村里的公社办公室。他的意思是,既然我自己说能够在二十四小时内找到白水烟,那就要找个有有分量的人来为这件事情做个见证。村子不大,能有这个地位的就只有村长和书记了。
这个时候,村长不在办公室,我们只好在外面等。我小时候在农村待过我知道,农村的干部并不是天天坐班的,他们也有自家的农活,每天把必要的事情处理之后就不呆在办公室了。基层干部的工资非常低,他们要想养家糊口不能全靠那点工资,当然我说的是清官。
公社办公室是新修的,看上去却并不像专门修来办公的,能够看出屋子两边有几个大窗户,用钢筋做的窗栏,如果设计用来做办公室不怎么合理。办公室的外面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虽然是泥地,却弄得相当平整,只是有些杂草长在边上。地面上还能够见到一些用硬物画出来的格子,感觉像小孩子玩游戏时的杰作。
也许看出了我的疑惑,罗瘸子解释道:“这原本是新修的小学,我们站的这个地方本来是操场。结果没用几年,村里就不再办学校了。”
“为什么?”张之和趁着等人之际,每人再散了一支烟,搞好关系是办成一切事情的开始。我不抽烟,也不喜欢抽二手烟,所以走开了些。
“学生娃儿少了。”罗瘸子一脸无奈地道,“这两年大家都出去打工去了,有些娃娃也在外头读书了。走得动的都出去赚钱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孃老汉……还有我们这些残废。”语气中不无苍凉。
社会发展世事变迁,既是一部分人的丰衣足食,也是一部分人的茫然无措。小时候听老师说,历史就像一个巨大的车轮,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碾压一切阻挡历史进步的人和物。这个时代的农村,正被历史的巨轮碾过,慢慢地不复往日旧貌。
普通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懂堪舆的人看山窥局,看水观势。我一眼扫过学校的操场,再看看房屋布局,以及四周山坡树木的格局,心中咯噔一下。从风水上来看,此处明明是死地,虽然有死地中有财气生出,却短暂得很,棺材官财,这财气恐怕还是从死人堆里散发出的。
“学校为啥修在坟地上?”
我说得有些突兀,张之和以为我在说笑,并没有害怕,只是笑道:“不会吧?这哪里有什么坟地的迹象?”
谁知,紧接着就听罗瘸子接道:“这儿以前是一群古坟,不晓得哪个年代的,都没得后人挂青了。搞人民公社的时候,村里就把坟头都平了,做为公社集体用地。听老一辈说,还挖出来一头乌龟,脑壳都挖烂了,就是村子边边上你们看到的那个。有些石椁都拆来修房子了,那个时候打石头的就是白老四他们的老汉。”老汉是他们这边的方言,就是老爹的意思,也有老头的意思。他没觉得是多大个事儿,说得也语气平淡。
我们就这样闲聊,说着村里的旧事,也没人奇怪为什么我知道这里以前是坟地,可能以为我是听别人说的。
过了一会儿,罗瘸子等得有些不耐烦:“咋个还不来哦?我去喊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