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让我来这个小山村,其实我是拒绝的。
看在多年朋友和毛爷爷的份上,我还是来了,顺便也办一点自己的事情。
我叫刘笑长,很多人觉得应该是“笑容长在”的意思吧,但事实上是“笑着成长”的意思。所以发音听上去像是“刘校长”,这就是我外号“校长”的由来。不过,张之和觉得这两个解释都不准确,他说应该是“长期开玩笑”的意思,而且都是冷玩笑。
有人说算命先生都是心理专家,还有人说心理医生都有成为算命先生的潜质,而我两者都是。爷爷是个算命的,我耳濡目染不少,大学又是学心理咨询的,所以或许应该称呼我为“算命医生”。
清明雨后,风和日丽,鸟语花香,车开在乡村公路上,牧童和老牛在荡漾,刺耳的刹车声,与尘土同飞扬。
“石匠村,没错就是这了。”张之和顶了一下他那金边眼镜,打开车门。他是我多年的朋友,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个商人,性格和名字一样,和气生财,所以我习惯叫他张老板。
村头立一石碑,上书三个大字——石匠村。石碑的做工很一般,但驮碑的霸下不错,而且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石碑应该是后配的。
“看看这霸下就知道,这村里的石匠已经传承了超过百年,铁定有老物件留下。”张老板长期从事沟通古今、沟通中外、沟通男女的生意,也就是通常说的收古董、倒卖水货、拉皮条。
“在没有机械化之前,老祖宗传下来许多古老的技艺,有一门技能的人也称作匠人。据说每个行业的匠人都有一门压箱底的不传之秘。人们说,所有师父都会留一手,只在弥留之际才会倾囊相授……”张之和喜欢打听事儿,也喜欢吹牛,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学者呢。
张之和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匠人们的传说,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的。在很多江湖人眼中,事情本身往往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故事,故事讲得越好,越能忽悠人,业务就会越来钱。
我也会讲故事,比如下面这个:“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讲的也是师父和徒弟。说是有一个铁匠,没有子女,却教了一帮徒弟。老铁匠对徒弟们说他还有一个秘技没有教给他们,所以有弟子不愿意离他而去,要留下来给老铁匠养老送终,直到老铁匠临终传授了这门秘技。”
“是什么?”张之和地声音听上去并没有那么好奇,他只是不想让我尴尬。
我笑了笑,我猜笑容看上去一定很假,边笑边道:“老铁匠临终时,把为他养老送终的徒弟叫到床边,教授给他最后的秘技,他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啊,铁烧红了……千万不要舔。”
“至理名言!”张之和很配合地竖起大拇指,但没有笑,能让他笑的恐怕只有钱。
因为我的客户找我办事都带着满满的负能量,没有几个人在一帆风顺的时候还会找人算命或者去看心理医生,所以保持乐观很重要,做为心理医生就要懂得多多微笑,谨防情绪感冒。
我蹲下来,要仔细看看这石雕。张之和倒卖古董,但是懂得不深,我的任务就是帮他鉴定,从此养成了职业习惯,见到老物件就想要上个手,断个代,顺便估个价。能够有这份眼力,还得归功于家传,真正的算命先生除了忽悠人还得会些真本事,行家们称作“鬼术”。爷爷要是知道我开天眼来鉴定古董,估计要气得从坟墓里蹦出来。
事实上张之和说得没错,很多行业的匠人都有一门压箱底的不传之秘,所谓的不传之秘就是鬼术。可以问问家里的老人,他们都知道裁缝的剪刀、木匠的墨斗、石匠的錾子是可以辟邪的。或者看看林正英先生的电影,里面就有墨斗弹僵尸的做法。但是鬼术的用法远远不止是辟邪那么简单,比如鬼术还可以让雕刻出来的石像生动传神,就好比这只霸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头没了,断口像是人为的。严格说来,算命也是一门手艺,算命先生也算是匠人。
“咦!”天眼可以看到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我现在看到的霸下上面附着的鬼气。
“怎么了?”
“头断了。”我暂时不想告诉张之和,他胆子太小,免得吓到他,不然这一趟就白跑了。而且那鬼气看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一定是只蠢鬼,什么不好附身偏偏要附身霸下,那可是真武大帝的法身,结果被困住出不来了。除了鉴定,我还帮张老板清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不然他这么多年倒卖古董早就疾病缠身了,真古董年代久远最容易寄居邪祟。
“听说,这石匠村里有个姓白的石匠,会一些奇术。说他有次在池塘边纳凉,没有带赶蚊子的蒲扇,便折了一枝灌木条插在旁边,蚊虫尽数都歇到树条上,不来扰人。不过奇术也不是白学的,你知道吗?村里人说学了那些东西的人都要断子绝孙。”听张之和的语气,他似乎找到了讲故事的好素材。
看我有些不信,张之和一脸被冤枉的表情:“这事儿可不是我瞎编的,不信你随便找个村民问问。喏……那边正好来了两个。”
从村里的方向走来两个中年男子,一边走一边激烈地争吵着什么,其中一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能看清对方脸的时候,张之和“咦”了一声,他们也向这边看过来。
“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个男子用力扯着对方的衣服,指着我们问道,语气颇为不善。
“我们似乎不受欢迎啊。”我看向张之和。
“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去问个明白。”张之和有些意外,不满地向被扯的人问道,“白老四,怎么回事?”
被称作白老四的汉子梗着脖子吼道:“老子也不晓得,老子就是回来问了哈老五打石头的事情。这个龟儿子就把老子逮到起了。”
拉住他的男子也不甘示弱,吼道:“莫给老子装,你跑到别个屋头去了过后,别个的女娃子就不在了。不是你串通外头的人搞怪吗?看到没得,这个眼镜儿认得到你,你们不说清楚走不脱。”
很多人以为农民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但他们有时候也是蛮横不讲理的。我站得更近,男子说着,一把向我抓过来。好歹我也是匠门中人,怎么可能被一个普通人轻易抓住,男子一个趔趄抓了个空,摇摇头不明所以。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有话好好说嘛。”
在争吵和劝说声中,事情终于讲清楚了。原来,我们这次行程要找的人姓白,排行老五,是个石匠。白老四是石匠的兄弟,常年在外面瞎混,很少回村,村里人也都不怎么待见他。因为偶然的机会,白老四听说有人出钱收老物件,便找上了张之和。然后他们计划,让白老四先行一步,张之和则带上我晚两天赶到。
石匠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从来不喜外人,所以白老四需要提前准备。事情原本没有什么,但是问题出在昨天晚上。因为一直没有说动石匠,白老四心中不爽,他喝了些酒,上门去找石匠。结果两人大吵了一架,吵闹的声音邻居们都听见了。喝了酒的人,难免会说一些狠话。结果这些狠话全都成了指向白老四的证据。他的侄女失踪了,一大早就找不到人,也没有留什么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