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不断传来地底的沉闷巨响,又夹杂着石块掉落砸在地上的碎裂声,还有空间里挥之不去那鬼魅的嗡嗡声。一路上惊险刺激,不断有石块掉下来,有的差点就砸到了众人的头上,每当这个时候总有刘老狮的身影闪过,“阿嚏”一声喷出一道闪电,石块应声而碎。恐怕这个时候张老板才知道刘老狮的喷嚏是多么可怕,我可是早就领教过了。
我们前脚刚踏出村委办公室,整栋房子立刻就塌了。塌了的房屋并不是一堆碎砖块堆在那里,而是被一股莫名的吸力向地下扯去,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漏斗形的大坑。大坑一直蔓延,扩张到了整个操场的一半才停了下来。看来是整个地下墓穴垮了。
“好险!”张之和拍着胸口,估计胆小的他会有重生的感觉。
不过,我们没有太多庆幸的时间,漏斗下面一股危险的气息喷薄而出。一股黑烟裹挟着飞扬的尘土旋转,足有车轮那么大,有两栋楼那么高。可怕的不仅仅是这些,更可怕的是那黑烟里面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尖叫。
蕴藏了几百年的鬼气遇到了澎湃的鲜血,极阴遇到少阳就像火药桶遇到了火星子,这下麻烦大了。我没有后悔刚刚没有阻止白老三,但还是挺讨厌麻烦的。如果现在是白天,或者今天不是满月,倒没有这么麻烦。我跳到学校的围墙上向大坑里看去。
“白师傅,你助我一臂之力。”这里只有我和白老五是匠人,我只有寻求他的帮助。
白老五用力点头道:“但凡能够帮上忙的,请刘先生吩咐。”
“我也来帮忙。”白老四头发散乱,满脸是灰,却挡不住那股热忱。
“我也帮忙吧。”虽然张老板胆子小,却挺够义气,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今夜的鬼魂不仅数量上可怕,危险程度也非常高。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鬼气因为恶鬼们的吸收,没有散播出去。你们看,那黑色烟柱正在变小,等它消失的时候,就是恶鬼现世的时候。”
“为什么不趁现在恶鬼吸收鬼气之时将他们一举击溃?”张之和问道,他倒是想省事儿。
“想法很好,不过恶鬼飘忽无常,藏在鬼气之中,很难找得到准确位置。”白老五解释道。
我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等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恶鬼的位置。“咦?我的‘天罗’呢?”
他们不知道我说的“天罗”是什么,只有刘老狮用一种没好气地说道:“是你自己挂在牢房里了。”
我一拍脑袋:“糟糕!没有天罗定位,我怎么找到恶鬼在哪?”
张之和有些佩服刘笑长的镇定,甚至怀念他的冷笑话。
“爹!”一声清脆的呼喊让我走出懊恼,那如水如烟的声音让人血流加速。
白水烟穿着一身睡衣,拖着一个大大的麻布口袋进了学校的大门,走得很艰难。因为刚刚发生的塌陷,让地面很不好走,而且看上去那口袋也不轻。
一看是女儿,白老五一脸着急:“你怎么来了?你的身体还虚弱得很。”
“你们走了之后,我一直担心,睡不着。刚刚这边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摇晃,还有巨大的声响,我想肯定是你们遇到大麻烦了,所以我就拖着你的工具来了。”
“好吧,你别动了,我来拿。”白老五一下蹿了过去。
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全村都感觉到了吧?我一捂脑袋,感觉这又是一件麻烦事。
“刘先生,我的工具齐了,我就先做点事情,你先想想办法。”白老五客气地道。
好个石匠,说开工就开工。只见他将那一麻袋工具抖落出来,有大锤、二锤、钢钎、楔子、錾子、手锤、风箱,还有划线的钢尺和弹线用的墨斗,甚至还有一大袋的木炭。也不知道刚刚白水烟是怎么拖动的。
“四哥,还记得小时候看老爹开山取石场景吗?”白老五进入工作状态,声音中竟然带上了一股豪气。
“当然记得,永生不忘。”白老四感叹道。
“那就好,四哥,请你尽量回忆那时候的场景,越详细越深刻越好。”说着,白老五咬破手指凌空虚划,然后按在了白老四的额头上。
白老四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回忆的是什么场景,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像孩童一般,竟然还唱起歌来,一听就知道那是村里的男人们抬石头的号子。
白老五也跟着唱起来:“嘿哟啊,嘿哟喂!嘿呀哟嘛,嘿哟!嘿呀哟啊,嘿哟!嘿哟嘛,嘿哟!”只要曾经在四川农村待过的人,印象中恐怕都听过这首没有歌词的号子,我小时候就在农村爷爷家过的,印象深刻。
号子唱得白老四和白老五热泪盈眶,只见一团青烟从白老四的头上冒出来,清澈而纯正。这正是白老五用他的鬼术造出的小鬼,看这群小鬼的凝练程度,距离恶鬼也不远了。凝练出小鬼之后,白老四昏倒在地,但是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白老五将小鬼们向空中一撒,念了几声咒语,想来是遣它们办事去了。
“水烟,起火,生风!”白老五唱道。
“好叻!”白水烟虽然上了大学,干起活来却也麻利,小时候应该是个勤快孩子。她倒了一些木炭在地上,架起风箱。
“刘老狮,请赐火!”白老五喊道,声音甚至带上了节奏。这个想法挺不错,不过我有些担心刘老狮摆架子。
“阿嚏!”闪电过后,木炭着了。是我想多了,关键时刻她老人家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白水烟拉起了风箱,一来一去之间木炭红彤彤地燃烧着,周围的空气开始变得灼热。
这个时候,操场外响起了号子声。只见一群石头人扛着一块块的巨石,向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些石狮子、石马、石猴……刘笑长认得,这些都是白老五小院儿里里外外的物件,现在有了小鬼附身,好像有了灵魂一样,活了过来。
巨石放下,白老五在上面钉满了錾子,抡起大锤砸向錾子,呼啦一下石头裂成两半。再看那些石人,也和白老五干着同样的活计。他们开巨石,他们凿石洞,他们刻纹理。不一会儿功夫,又一批石人被造了出来。如此往复,几十个石人成型,可是除了白老五手里的金刚錾,其余錾子受不了高强度工作。
“铉錾子。”白老五唱道。便有石人提来了一桶水。
錾子在多次使用中变钝以后,则必须把它再次弄得锐利,这道工序叫“铉錾子”,铉錾子是把尖錾子放在木炭里,用风箱吹火使錾子烧红,然后用锤子将其打成很锐利的尖角,平錾则打成锋利的平口。然后放进水里,冒出水烟,这样能让錾子更加坚硬保持钢质。白水烟的名字不会是这么来的吧。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了,五石匠完成了他的工作。这个时候,大坑中间的黑烟柱已经只有碗口大小了。
突然,烟柱土崩瓦解。黑压压一群不明生物出现在大坑里,它们推开泥土爬了上来。我定睛一看,那是一群穿着盔甲的士兵,应该是当年被张献忠坑杀的那些人化成的恶鬼,只是他们的身体都是黑乎乎的,凝实得像黑色的钢铁一样。
看着大坑下面的恶鬼,再看看大坑边上严阵以待的石头人,我感叹道:“这真真的是百鬼夜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