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地处长江口,虽然属于南方,但在上京人眼里是南方,在广省人眼里却是北方。
S市的冬天常有小雪光顾,多是雪花一沾地就化作水的,偶尔白雪成毡,一片白茫茫,孩子们就可以玩起雪仗了。鹅毛大雪很少下的,虽然没有厚厚的积雪,但会下雪子(结实的颗粒掺在雨里下),天气又潮湿又阴冷。
自来水管会被冻上,流不出水来,常常需要用稻草包上保温防止水结冻;水桶放在露天过夜,若桶里有水第二天早上就能结上冰;房檐上都是霜冻,还会挂下冰梭。
S市的冬天,没有北方的暖气,室内外的温度相差不大。一到阴天,屋里的气温通常不会超过5度(即便是前世的暖冬也不超过10度)。清玉外婆家的厨房朝北,不烧饭的那阵,就是个冰窖。
北方主要是温度低,干冷,屋里有暖气穿着薄毛衣就可以了。而S市的冬天湿度很大,又有很大的海风,冷到骨子里去。也没有以后的空调可以取暖(头皮吹昏脚底还是冰凉)、电热毯取暖(象要把人烘干)。主要的取暖方式就是冲热水:橡胶热水袋、葡萄糖玻璃药瓶、铜制汤婆子。再有就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了。
清玉刚重生回来的时侯,体质不好,早上起来寒颤颤的冷,手里抱着热水袋,还是冻得直咳嗽。脚上虽然穿着棉鞋,还是觉得十个脚指头都要被冻掉呢。前世每到S市的冬天,就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真心觉得冬天做北方人很幸福,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很不人道。
不过S市人大部分都是比较抗冻的,真正的冷,冷在大中小学校里。即使几十个孩子济济一堂,也难焐热周遭的空气,下课了,孩子们用挤加油(大伙儿靠着墙,两边往中间挤)、集体跺脚的乓乓声驱走彻骨的冷。姐姐的手和脚都长了冻疮,睡在暖和的被窝里,长冻疮的地方就又肿胀,又痒痛,很难熬。
“囡囡醒了呀?快点坐起来,把棉袄穿上,脚用被子包好,外婆给你买了小馄饨,要趁热吃。”耳边传来外婆的温言细语,紧跟着看见外婆穿着臃肿的棉袄棉裤,爬上楼梯来,把手里的大搪瓷杯放在床边的书桌上。然后帮清玉穿上棉袄,被子上铺好塑料布防止漏汤,再把垫着书本的搪瓷杯递给清玉,让清玉用汤匙舀了吃,自己坐在床边笑咪咪地看着。
因为清玉从小体弱,容易生病,尤其是到了冬天,感冒、咳嗽、发烧不断,所以家人对清玉照顾得比较小心,怕她着凉,早晨经常让她孵被窝,早饭也是在床上吃的,到太阳出来暖和了,才让她下床活动。
S市的三鲜小馄饨,吃过的人都知道,皮薄如纱,薄薄的皮子包裹着鲜肉,滑滑的小小的一颗,放进嘴里,皮软肉鲜味道好。最为讲究是汤料,所谓三鲜名堂皆在汤里,蛋丝、虾皮、紫菜再加上高汤,此三鲜调出,口感咸香爽滑,可谓百吃不厌。
清玉舀起一汤匙小馄饨,递到外婆嘴边要外婆吃,还威胁说如果不吃囡囡也不吃,外婆只好意思意思吃了一口,就再不肯吃了。清玉嘴里吃着小馄饨,心里热呼呼的,极为感动,前世今生外婆都对她这么好,这样的人值得清玉全心全意地孝顺她。
清玉知道今天外婆又去绣花厂交货了,绣花厂离家很远,乘公共汽车要10多个站,单程车票1角钱。外婆舍不得坐公交车,就为了节省来回的2角钱,她说省下来正好可以给囡囡买碗小馄饨吃。而外婆来回却要走上2个多小时的路,一大早6点钟启程,冒着凛冽的寒风,身上还背着沉重的包袱:加工好了要交出去的货和领回来要加工的货。还不忘记带上搪瓷杯,回来的时候正好经过那家有名的小吃铺子,好买上小馄饨带回来。
这碗三鲜小馄饨承载着外婆浓浓的爱,简单而又让人忍不住想落泪。
冬天,可以把一个城市、一个人的家底都看出来,贫寒贫寒,从来都是连在一起的词。看着外婆的双手,因为做家务要浸冷水、冰冻刺骨;趴在缝纫机上绣花时又要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所以手上长满冻疮,双手又红又肿,十根手指都开裂了,满是细小的血口子。
歇下来的时候,外婆经常对着双手叹气,对清玉说,现在再也不能用绣花针在绸缎上绣花了,手都毛了,涂再多的蛤蜊油也没用了,语气是那么失落。
外婆娘家解放前是浙省的地主,外婆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样样精通,尤其是一手苏绣,更是出神入化。如今被生活逼迫至此,该是多么伤心。
前世的外婆从来都是为晚辈着想,等孩子上班去了,就节约不开暖气空调。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脚上是2双厚袜,再外套一双棉鞋,手上是方便做事的半截无指手套,全副武装直到孩子们下班回家。空调开启了,一进屋,暖气洋洋,后来被发现了还很有道理地说:“一天开到夜,要多少电费啊,孩子的钱,爷娘要节约着用。”
前世清玉的经济实力不强,无法给外婆很好的物质生活,今生清玉拥有了空间和超前的知识,一定可以让外婆外公幸福地渡过这一生,再也不用为生活担忧。清玉暗暗在心里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