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商看着胡捕头带着众捕快离去,心中若有所思。
这时候,人群散去,贵公子走到纪商跟前说:“纪小旗对吧!”
“西直门百户所小旗官纪商,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纪商看不出此人的来头,不做失礼之举,微微行礼。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贵公子非常骄傲,“我就想问你一句,你认为那副字画是真的还是假的?”
“公子是为贵人,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纪商神色平淡,不亢不卑。
“哈哈,有点意思,你那一把火,我看着都心疼,更别说闫御史大人了,我早听说听说他家里收藏着张旭的真迹,却不曾想今日一见,却是字画成灰之时,纪小旗,你当真下的了这狠心,连一点象牙粉末也不留给闫御史。”
“与我的性命想比起来,张旭这幅《谷阳贴》算的了什么?就算我拿的是张泽佳的《清明河上图》也要一把火烧了。”
“原来你心里清楚的很,看来也不需要我提醒你什么了,后会有期!”贵公子拱了拱手,逍遥离去。
纪商回头看到唐毅还扛着磨盘站在那里,便让他将磨盘还给人家,然后领着他走进和三个小孩子约定的那家茶楼。
刚坐下,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处理画的事,却不知道那个宋小二什么时候溜走了,纪商让店家上了茶水和小吃后便问唐毅说:“你可是看到宋小二什么时候逃走了?”
“我看到了,捕快一来,他便趁乱逃走了,我忙于应付捕快,无法拦阻。”唐毅大口喝了一碗茶水解渴,“那厮很重要吗?我记得他的样子,要找到他也不难。”
“逃就逃了吧,不碍事,我只是想从他的口中知道是指使他出来污蔑我们,可是后来闫御史出来了,我反倒觉得宋小二的供词就不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唐毅好奇。
“因为一开始,我认为是这是一场锦衣卫内部的人向我下的圈套,我留下宋小二,就是想从他的口中得知他受到那一名锦衣卫的指使,但闫御史一出来,我就知道这不是锦衣卫给我设的圈套,锦衣卫内部再如何碾压,也不可能勾结朝廷内的文官来对付自己人,这是一条潜规则!”
唐毅问:“对了,你哪来的一百两银子?是你回家向三娘要来的吗?”
“不是!”纪商摇头说,“是我去典当行里借的钱,明天还要还!”
唐毅愣住了,他知道典当行的规矩,从没听说过典当行会借钱给他人的事情,但他也不去追问,转换话题说:“纪少,你刚才和那贵公子在说些什么?什么真的,什么假的,我一句也没听懂!”
“我们是在说刚才被我烧毁的那副字画,它是真迹,不是赝品!”纪商压低了声音,“你也知道我母亲平时多爱丹青字画,家中的临摹也不少,我多少也分得出字画的真假,刚才我认出了那幅《谷阳贴》是草圣张旭的真迹。”
“你说什么?既然是真迹?为何那汉子要说是假的??”唐毅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也许那汉子根本不知道那幅字画是真迹,否则他岂能轻易让我拿到字画?他应该是受人所托来污蔑我们,却又不知道字画的价值,将百两黄金说成了百两银子,当真可笑,他那里胡搅蛮缠,耍泼耍赖,目的就是要激怒我们,让我们动手打他,只要我们一动手,捕快们就有理由将我们强行带到顺天府,顺天府一查,发现字画是真的,将那大汉打了板子放走,而我们却有牢狱之灾。”
“既然是真画,不正好说明我们没有没罪吗?怎么还有牢狱之灾?”
“毅少,我问你,你还记得我们刚才碰见谁了吗?”
“你是说那贵公子?”
“还有一人呢?”
“姓闫的御史!”
“没错,是姓闫的御史,这字画就是他的,贵公子不是说姓闫的御史家里收藏着张旭的真迹吗?应该就是我烧的那一幅了!”
“难怪姓闫的不要脸皮的纠缠买下那幅画,原来是他的画!”
“一旦我们被抓到顺天府,姓闫的御史就会去报官,字画为什么在我们两个小小的锦衣卫,除了盗窃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你说顺天府尹会不会将我们收监?”
“好毒的奸计!”
“按大明律规定,偷窃要受杖刑,情节严重者斩首流放也不是不可能,张旭的那副字画价值百两黄金,又是当朝御史之物,罪加一等,就算我们是锦衣卫不被斩首,但流放之刑是吃定了,到了最后,《谷阳贴》物归原主,我们被流放千里,朝廷内外皆大欢喜。”
“纪少,那副字画如此金贵,你就那样烧了?难道你一点也没想过要收起来吗?早知道那幅画那么金贵,我一定会阻止你毁去。”唐毅这时想到的是字画的贵重,而不是自己的性命,让纪商哭笑不得。
“嗯,这就是他们这个计划的绝妙之处,他们算定了我,就算被我认出字画是真迹,也认为我不会将字画毁去,只要我将字画收起来,闫御史到顺天府一告,有人将字画在我身上的消息传出去,只要顺天府派人过来一查,便能找到,到时我们还是被判流放之刑,所以就如我刚才跟贵公子说的那般,为了我们的身家性命,就算拿着的是《清明河上图》,我也只能烧了。”
“纪少,如果他们真的拿一副假字画出来呢?”
“如果是假的字画,根本动不了我们,你不是不知道锦衣卫的有多护短吧,自己人内部碾压可以,但绝不容许外人欺负,就算我们被抓到了顺天府,如果不是罪名重大,顺天府也不能定我们的罪,监察司的人会过来将我们提回南镇抚司审理,到了最后,判个不重不轻的处罚,便将我们打发,这样又如何致我们于死地?陷害我们的人很熟悉锦衣卫的动作,才会用真迹来设计我们,而且步步紧逼,只是他们算错了两点,第一是我们没有率先出手打人,锦衣卫受了委屈还不打人的机率比猫儿见了鱼腥不偷吃的机率还要低,既然我们不伤人,捕快也就没有理由逮捕我们,没有逮捕我们,那幅字画就不能被揭露是真迹,第二是他们没料到我明知是张旭狂草的真迹也有胆量毁去,让他们无法来个人赃并获,以致功败垂成!”
“可恶,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如此害我们?”
“能够让闫御史拿出他的珍藏品,此人不简单,应该是当朝大官,你认为我们两人和那一个当朝大官有所关联,否则他不会这样设计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得罪了谁罢了!”
“我们一直在底层打滚,能扯上关系的只有杨辉,她是当朝首辅杨廷和的小女,你以前经常和她斗气,她才派人来收拾咱们两?”
“你是猪吗?”纪商被他气乐了,“如果是杨辉要收拾我们,去年的时候,只要她不站出来给我们作伪证,我们早就被判流刑千里。”
“如果不是杨辉,还有谁来陷害我们这两人平头百姓?还有,那个贵公子,他的家境一定非同小可,他肯定和杨辉有关系?”唐毅兴奋的说,一直以来,动脑子的事都被纪商包办,他难得动一次脑筋。
“既然你说幕后之人是杨辉,贵公子和闫御史都和她有关系,他们三人应该认识才对,为何闫御史不认识贵公子,一见面还斥责他来着。”
“纪少,我认为贵公子和御史虽然都认识杨辉,但贵公子并不是他们的同谋,只是贵公子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奸计,心中正义感爆棚,想要学英雄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说我说得对吗?”唐毅郑重的点头肯定。
“好人?”纪商冷笑,“不见得!难道你以为帮你说几句好话的人就一定是帮你的吗?别忘了世间上还有一个词叫做‘捧杀’,就是高高将你抬起来,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你是说他也是坏人,和闫御史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唐毅的表情充满疑惑。
“坏人?”纪商淡淡的说,“也许吧!但他最后又站出来提醒我说那幅字画是真迹,我有点看不懂了!”
“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唐毅感到头晕脑胀起来。
“我也不知道!”纪商说“但我很肯定一点,那贵公子是个知情人,因为没看到那副字画,却能断定那副是真迹?显然是知道这个计划的人,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个贵公子是好心帮助我们,还是别有所图。”
“这还不简单,我看那公子很好说话,找他过来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他说是好心帮我们,这话我们能相信吗?”
“说的也是!”唐毅苦着脸说,“这世上坏人太多了,就算是帮你的人也不能相信,还让不让人活了。”
“知道世途险恶,就要长点心眼,别见到坑便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