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商放缓脚步跟随在队伍的后面,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去南镇抚司,但他对南镇抚司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如非必要,他宁愿一辈子也不踏入南镇抚司一步,唐毅无声地跟着他的身边,外面有点阴沉,好像要下雨,天气闷热,街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不过一见到锦衣卫的队伍,自觉地让出一条过道,站在一旁看戏,李小旗一路都在喊冤,但粱百户不知道出了什么心态,非要小事大办。
南镇抚司连同周围都很冷清,位于皇城附近,附近是清水河,没有什么住户,粱百户一行人到达南镇抚司,从正门进去,李小旗直接被押进了监牢关押起来,粱百户领着纪商和唐毅走进监察司衙门公堂,纪商第一次走入监察司,只见四处通透明亮,过往的校尉脚下生风,精神抖擞,没有传说中的黑暗昏沉,一步一个血印,他心里略为放松,挺着胸膛,跟随粱百户走入一间百户公堂。这间公堂很简单,中间一张审案用的案桌,两旁设有排衙,排衙是断案文书办差的地方,他们在排衙里听百户大人判案,同时记录审核过程和提供罪证,公堂后面还有放置案卷的档案室,校尉,断案文书,等人在处理案宗,他们见到粱百户进来,都起立问候,粱百户示意他们继续办公,带着纪商来到后堂的一处会客厅!
三人坐下,粱百户说:“监察司和你们不同,我一个百户,手下没有校尉,只有一些帮忙审理案件的文书,监察司的武尉力士受镇抚制约,非有曹镇抚调令,不能调动任何一个武卒!”
纪商领着唐毅站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粱百户行了一礼说:“多谢大人仗义执言!”
曹百户罢手说:“我只是秉公办案,没有徇私之意,你们不用谢我,一旦你们违反的锦衣卫条例,我一样将你抓来监察司受审!”
纪商却笑着说:“只要曹大人公正无私,我在百户所里便有了立身之所,左总旗玩不出什么花样!”
曹百户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小子很年轻,竟然敢和管辖自己的上司公然翻脸,不知道你是幼稚无知,还是有所依仗!”
纪商说:“想必大人也看出来,左总旗从我入职开始,便一直计算我,想要逼我就范,可我却不从,所以才会导致今日之事,我和左总旗已经没有回转的路了!”
曹百户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你等着一辈子坐在小旗官的位置上吧!”
纪商一怔,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曹百户说:“左总旗是你的上司,他有调派你的差事之权,只要他处处与你为难,派那些完成不了的任务给你去办理,你完不成任务,便没有功绩,没了功绩,你如何升官?”
纪商平静地说:“这倒也是一个难题!”
曹百户惊讶的看了他一眼,问:“难道你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
“谈不上万全之策,”纪商自信一笑,“不过是我很清醒我和左总旗的定位而已,我认为只要左总旗不再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还是有可能升官的可能!”
曹百户冷笑说:“你还指望左总旗升迁到百户之后,调任到其他地方,你就解脱了吗?我看你别做梦了,锦衣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四十岁以前不能升为百户,那么这一辈子都不再有升迁的可能,除非是皇上专门提拔,左总旗现在怎么也有四十多岁了吧,而他在西直门百户所,远离皇城,根本没有见到皇上的机会,那来的提拔?”
纪商说:“百户大人说的是,小子孟浪了!”
曹百户说:“你知道就好,不过我看你机敏过人,如果在西直门百户所呆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我可以让你加入监察司!”
纪商问:“大人何故如此厚爱?”
曹百户说:“你回去考虑考虑吧!我这里永远给你留个位置!”
纪商说:“多谢大人厚爱!卑职铭记于心!”
粱百户站起来,“好了,我让人给你录下供词,你们便可以离开了!”
“百户大人,我们的绣春刀怎么办?”唐毅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绣春刀。
“别担心,录下供词后,我写一份申请文书给你们,你们拿着申请文书到器械司找管理军械的吕千户,他们会给你新的绣春刀。”粱百户说道。
随后,粱百户唤来一个写供词的文书,让他给纪商写下供词,纪商在供词上签了名,画了押,之后,粱百户给他们开了一张配制新绣春刀的申请公文,他们拿着公文去到器械司,找到管辖绣春刀的吕千户。
吕千户是器械司出身,原本就是一名军工铁匠,为人很随和,没有别的锦衣卫那般跋扈,他检查申请文书后,很爽快地开了一张公文副本,交给器械司的一个匠工校尉,那匠工校尉领了公文,便去到器械司的司库提了两柄新的绣春刀,一精一粗,然后来到器械司铸炼火炉,在两柄新的绣春刀上刻下纪商和唐毅的名字,才交给他们二人,纪商和唐毅的绣春刀外形是一样,不过精工却不一样,唐毅的绣春刀是一片白色的利刃,纪商的刀身有点黝黑,刀刃才是白色,而且刀身护手前一尺刻有云彩之印,两刀的做工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带着崭新的绣春刀离开监察司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也不会百户所,直接回了家,
纪商回到家里的时候,商翎已经做好了饭菜,三荤两素的五菜一汤的家常便饭让商翎做出了家宴的味道,色香味俱全,不得不说商翎有一双巧手。
纪商回到房里,放下长刀,换了便服,却看到桌面上的镇纸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发生了一寸左右的偏斜,纪商有个习惯,他会将每天挺过来的一些妙语灵词记录下来,镇纸压着,放在书案的左上角,而且那镇纸一定放的和桌面边缘平衡,一分一毫都不会有误,现在镇纸发生了偏移,一定有人动过被压在镇纸下面那些学满字的纸张了。
纪商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将头伸出去喊道:“娘,你今天收拾过我的房间吗?”
“没有!”商翎在厨房里回应着,“我不是交待过你要自己收拾自己的房间吗?又怎么会去帮你收拾!”
纪商心中了然,“有人偷偷进入过自己的房间!”他走到衣柜前,找出里面的一间旧衣服,发现放在里面的十几两银子还在,又检查了其他地方,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心想:“这个小偷不来偷钱,只是动了我读书时随后写下的一些感触,到底是为何故?”他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换了衣服,便出去吃饭。
出到前厅,商翎已经上菜,纪商拿起一块爆炒腰花便吃,商翎瞪了他一眼说:“也不嫌脏,快去洗手!”
纪商洗了手,商翎已经给他盛了一碗清汤,他喝了一口,味道清甜,甚是润喉,便说:“娘亲的厨艺着实高超,在汤里放盐,却能尝出糖的味道。”
“少在哪里耍嘴皮子。”商翎慈爱的笑着看他。“我不是一直给你做饭吃吗?怎么今天有闲情来夸赞娘的厨艺了?”
“这口汤水让我想起了爹爹给我说起一个故事?”纪商思考着这么开口问商翎一些难为情的问题。
“哦,是什么故事?你说与我听听!”商翎顺口就问,没有多想。
“爹爹说,从前有一个很高明的厨师,他的厨艺天下无双,他开了一家酒楼,没多长时间,便已远近驰名,引来各地最为挑剔的食客,这班食客约好了个日子,过来砸厨师的场子,可当他们吃过厨师做的各种佳肴后,人人佩服,最为挑剔的食客也无法从中挑出不足之处,吃饱饭足后,伙计送上最后一道菜,是一碗汤水,那群食客一喝,个个拍案叫绝,他们从来没有喝过如此鲜美可口的汤水,再研究做汤的材料,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这就奇怪了,一定要将那个厨师找来问个究竟,正要去找厨师的时候,却见厨师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劲儿的道歉,原来他今天做的一天的菜肴,已经筋疲力尽,做完最后那道汤水,打了个盹,忘记放盐,想起这群挑剔的食客不能得罪,便跑过来道歉!一味忘了放盐的汤水竟然能有如此味道,当真稀奇!娘亲可知其中缘故!”
“这有何难猜?”商翎七巧玲珑心,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轻轻一笑说:“那群美食家已经吃过了所有的美味佳肴,口腹的食欲早已满足,最后那道汤如果放盐就显得味道过重,过犹不及,不放盐,对他们来讲,却是恰到好处。”
“是啊!”纪商将汤水喝尽说,“爹爹也是这般说,盐乃百味之将,学会了放盐才能做出一手好菜!有时候,不是一味的追求完美,便能得到最好的东西,比如说幸福,上天给了多少就是多少,如果强去向老天多要,反而不美,前街油米店的李掌柜,妻子贤惠,女儿乖巧,就为了生个儿子传宗接代,最后弄得家嘈屋闭,燕子也不敢在他家门口筑巢,李大娘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跳河,如果不是被打渔人及时救起,他们已经家破人亡了,幸福和不幸瞬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