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商带着他的属下离开陈家酒坊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入夜,门外来了许多马车,赶着马车的人都是隶属北镇抚司直接调遣的节气分旗的锦衣卫,他们个个如狼似虎,旁边路过的人多看一眼,他们都要拔刀威胁,相当的野蛮,无比的粗暴,很明显他们已经收到了钱宁发出的密令才会如何谨慎行事,不让旁人觊觎锦衣卫来此地的目的。
他们见着纪商一行人也是锦衣卫,并没有为难,只是微微看了眼便放行。
纪商他们并没有直接回西直门百户所,而是转路去了惠民医馆,进到里面一问,才发现唐毅和张勉早已离开,便折道回百户所,纪商看到班房里没有人,想道:“看来唐毅和张勉都是直接回家了!”
他让其他校尉也都下班回家,自己留在班房里写了一道行动申报,将今日之行详细写进里面,然后找到刑百户,向他通告了这次贸然行动所发生的事情,完成一道正规的出动程序。
刑百户当时就在百户公堂里,他听完纪商的汇报后,已经汗流浃背,他瞪着纪商久久不能说话,他平时想见一面指挥使都不能,而眼前这个部下却时不时和指挥使大人一起喝茶,真是同人不同命,一次简单的追查红莲教妖人的行动,愣是给他挖出了前朝反叛者的隐秘兵器库,当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刑百户的心情。
纪商回到甜水井胡同的时候,明月已经挂在树桠上,路上来人匆匆,这时候离宵禁的时候已经不远了,纪商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当他路过楚家医馆的时候,忽然愣住了,只见一个青年从楚家医馆出来,那人面目俊美,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满脸的忧思,纪商一眼就认出他是刘子韬,心想:“刘子韬是国子监学生,他今日怎么会出现在楚家医馆?嗯,对了,现在已经到了月底,是国子监放假的日期,他能离开国子监倒也合情合理!”
他看到天阙送刘子韬到门外,也站停了脚步,刘子韬一眼就看到了身穿飞鱼服的纪商,他看向纪商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只见他咬牙切齿地瞪了纪商一眼,然后低着头离开,纪商将他那愤怒的表情看在眼里,心想:“这人太无耻了,明明是自己过来抢夺我的未婚妻,怎么地就恨上了我,难道他和天舒的事已经吹了?”
他看着刘子韬的身影消失在转街才回过头来,上前喊住正要回去的天阙,问道:“刚才你送出来的那人是谁?”
“哦,就是一个病患!”天阙耸耸肩说。
“什么病患?”纪商心头不以为然,心想,刘子韬能够有什么病,最多不过是相思病,过来看病是假,幽会天舒才是真。
“他今天早些时候昏倒在前街不远,被我姐姐发现,送了回来,结果我爹爹一查,发现是他身上带有某种奇怪的毒素,这种毒素和羊肉有反应,一旦吃了羊肉,就会发生晕厥!我姐说他当时手中拿着羊肉泡馍,所以晕厥也是理所当然了!”
“他晕还真晕对了地方!”纪商说,他心里很清楚刘子韬今日来这里一定是约会天舒来的,不过是无意中出了羊肉而引发的晕厥而已!
“你什么意思?”天阙警觉地看了纪商一眼。
纪商心里打了个突,自己不过是这么随口一说,天阙竟然如此反应,看来他是知道刘子韬和天舒的关系,不然不会有如此表现,心里隐隐作痛,强作欢颜说:“如果他晕倒在别的地方,说不定就没有人救治他了吗?所以我说他晕对了地方有什么不妥吗?”
“听你这么一说,他还真是幸运!”天阙脸上紧张的表情放松下来。
“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毒?”纪商又问道,他想起刘子韬刚才离开的时候,看向自己的目光充满的切骨的痛恨,他心想:“既然刘子韬今日过来看天舒,两人自然没有分手,刘子韬为什么那么痛恨自己,真是奇了怪了?”
天阙不疑有他,干脆地说:“经过我爹爹和爷爷的研究发现,这是一种中了黑头蜂之毒没有清理干净后又吃了犀角而引发的新型毒素,这种新型毒素就算长期蛰伏在人体内也不会让人死亡,不过这种毒素有两个后遗症,一日不清除,便这两个后遗症便一日不会消失!”
纪商对黑头蜂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奇地问:“什么后遗症?”
天阙说:“第一个后遗症就是先前我说的那个,一旦吃了羊肉便会发生晕厥,第二个后遗症就是不举!”
“不举?”纪商心中大为吃惊,心中思绪流转,瞬间想明白了刘子韬为什么会痛恨自己了,想必刘子韬已经知道他被黑头蜂所蜇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是自己和徐向书他们的关系?对了,刘子韬是认得我的,徐向书一定是派人告诉他,是我让朱如聪对他下的手,刘子韬在国子监内一见到我这个锦衣卫出现在国子监便知道我是来查案的,所以他不敢明言,只能够隐忍至今,直到今日无意中吃了羊肉才被发现体内的毒素竟然能够让人不举,所以他才会对自己怒目而视,又因为自己是锦衣卫,所以不敢过来找茬。灰溜溜地走了。
“是啊,不举对男人来说,打击太大了!”天阙叹气说。
“既然是中毒,自然有可以祛毒的法子吧?”纪商心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知道有人让我不举,一定提刀去宰了他们,这关系到传宗接代的问题,是个男人都不能忍气吞声,而刘子韬只是愤怒而不是找自己拼命,那么说来这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了。
果不其然,他当即听到天阙说:“还真被你说对了,经过我爷爷的研究,找到了一种可以祛毒的法子,今日他服了两碗药后,身上的毒素已经祛了大半!”
纪商心想:“徐向书果然不靠谱,他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正这毒不能够祛除,想不到楚爷爷的一副药便祛得差不多!”
天阙又说:“说起来他还真走运,如果是别的大夫,一定不能够医治这种混毒,恰好他遇到了我爷爷,当年我爷爷南下游历,在苗疆时候逗留了几年,从苗人那里学到了祛除这种混毒的土法子,否则他就等着一辈子做太监吧!”
纪商说:“苗人是怎么知道这种祛毒法子!”
天阙说:“纪二哥这就不知道了吧,苗人长时间生活这南方的雨林地带,密林当中,毒瘴非常严重,林中生长着各种毒虫,他们从先祖开始便与各种毒虫对抗,自然知道各种祛毒的法子了,这点小混毒难不倒苗人,要知道他们最厉害的蛊虫可以杀人千里之外。”
纪商叹了口气,又问:“唐毅有没有来到你家疗伤?”
天阙说:“来了,他身上的烧伤并不是很严重,不过惠民医馆给他用的药已经是最好了,所以我爹爹只是给他检查一番便让他回去了!”
纪商点了点头说:“他受伤是因我而起,我现在去看看他!”
辞别天阙后,纪商来到唐毅家,刚好是吃饭的时候,纪商看到唐毅正在大口吃肉,便放下心来,说道:“我还担心你的伤呢,看到你能吃能喝的,我就放心了!”
“纪商,一起过来吃点?”唐静放下碗筷,过来招呼纪商。
“谢谢静姐,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看唐毅的伤势,我娘还在等我吃饭呢!”
“不着急,就吃一点吧!”唐静很热情,已经拿出新的碗筷出来了。
纪商一见不妙,一边反身离开,一边说道:“毅少,指挥使大人已经下了禁口令,任何人不得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分,否则重罚不饶,为了小命要紧,你万万不可将今日之事拿去吹牛,知道吗?”
还没有等到唐毅答应,纪商已经出了他们家,来到外面,叹了口气,回到家里,商翎已经做了一大桌菜肴在等他回来吃饭,他放下腰刀,洗了把脸,然后坐在饭桌前,看到满座的鱼肉,他们家一直是粗茶淡饭,只有过年节和大寿的日子才会做如此多的菜式,他心想,今日很普通,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娘亲为何大摆筵席?
他皱了皱眉头,看着正在为他盛饭的商翎说道:“娘亲,你可是有事情要和我商量?”
商翎将饭碗递给他说:“没事就不能够做多一点菜来吃了吗?”
纪商一怔,正如知子莫若母一般,知母同样莫若子,他太清楚自己娘亲的性子了,为人很淡定,没事和自己商量的话,根本不可能大摆筵席,他吃了一块笋片,心想能让自己母亲摆宴席找自己商量,此事一定是让我很为难,到底是什么事呢?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和自己家里相关的事就只有三叔公过来找茬之事了,莫非娘亲找自己商量的事和三叔公一家有关?他放下碗筷,说道:“娘亲,宴席我已经吃过了,有什么话直说,我们两母子相依为命,有什么事不能商量?”
商翎叹气说:“你确实比你爹聪明很多,话头晓尾!”
纪商又问:“是因为三叔公的事情吗?”
商翎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好像很纠结,不知道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