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那端的画舫上传来遥遥歌声,衣着单薄又暴露的女子挪着轻浮的舞步。
我站在船舷,看着那个簇拥着美人的锦衣公子,他竟然也看着我。
“你能看到我?”瞬间我来到他面前,短距离瞬间移动是九霄外每个生物的通用技能。
“是。”他就着身旁女子的手饮下一口酒。
仅一瞬,我布下幻术,他周围的肉体凡胎自然都中了招。
那女子娇嗔:“公子她叫月下,是才来的姑娘。”
“所以,不是她,是你在姻缘庙许的愿?”我问。
“不错。”
“为什么?”我指着他指上缠着的那条鲜艳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红线,“明明不是不喜欢,为什么你不见她,害她受尽相思苦?”
“嗯?”他有些疑惑的抬手看了看手指,随后仿佛明白了什么的笑了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我听说,九霄外住着神仙,而海外有一处福地叫云来,当地人说,云来的姻缘庙连接九霄之外,去了那里可以求来神仙的庇佑。”
我想,是了,姻缘阁里有一间姻缘庙,那地方确能听到来自凡间的祈愿。
“你便是来帮我的神仙么?”
我老实道:“我成型方逾百年,道力并不太高深,神仙算不上,顶多是妖仙。”
“齐公子,你好偏心,只和月下说话。”我瞥了一眼说话的女子,灵力游走,加强了幻术的效果,只见她低头自顾咯咯的笑起来,“齐公子,讨厌。”
身着锦衣的齐公子扒开花丛站了起来,站立时片花不沾身,他脸上带着清浅得不知真假的笑:“那不知这位‘法力高强’的妖仙大人能否斩齐某身上,这碍事的姻缘?”
我隐约从他话里听出了讽刺,御灵气于四周,侧身负手浮在空中,留给他一个高冷的侧脸:“斩情丝可是有损修为的,我敢跟你打赌,这九霄三千界里,没一个人会帮你。”
这装模作样的姿势拿捏得很好,连我自己都忍不住想给自己拍手道彩了。
“那你会帮我么?”他的语气里说不出的倦怠,“我不想再尝试了,让这一切结束吧。”
我有些不解:“这么说吧,我是来修护你们之间关系的,修理保护,不是破坏。”
“这姻缘并没有好结果。”他脸上还是那种不知真假的笑,“你们胡乱拉接姻缘,难道就断不得了?”
“这线不是我牵的??”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竟知道结果?”
他平静道:“她始终会因我而死。她若能活着,不开心也好,不甘愿也罢,我只愿她好好活着。”
我有些好奇:“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面前的男子径直伏下,向我行了大礼:“妖仙,籍求您了,结束这一切吧,而您唯有斩断这红线才能堪破一切玄机。”
我终是不忍心看一人跪于我脚下苦苦哀求的模样,抬手运气,忍住神思处越来越重的疼痛,指尖触碰之处,船身湖水连带着红线一起断开。
锦衣公子指尖缠着断裂的红线,而红线的另一边在断裂之时便消失无踪。
断开一切的能力自我生来就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用起来分外熟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曾用过,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断开的能力浪费在了斩红线上,我成型百年都没能绽放。
离去之前我忍住了体内气血沸腾神思处的剧痛,却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句:“你舍得吗?”
“船毁了。”他沉默片刻,并没有回答我。
我已然消失。
我断了别人的红线,自然知道了这红线里藏的因果。
除夕
小说话本里,大部分故事的开端都在灯会。
x朝,一个成立二十余年的王朝,此朝民风开化,平日里多有女子上街游玩,虽说大户人家的闺女几乎不出门,但除夕的灯会就是那个例外。
x朝的除夕花灯会,上流官民往往会去东市灯会,下层平民则会在离家更近的西市花会。
于是花灯会也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相亲会。
除夕佳节那日,东市长街上挂满了花灯,花灯上贴着各种灯谜,街上十分热闹,有耍彩戏,舞龙的,也有卖豆粥,肉茧,元宵的。
然而他们都不如一个少女引人注目。
“挑灯闲看牡丹亭,《滕王阁序》么?我想想……牡丹亭,汤显祖字临川,是不是,光照临川之笔。”少女明显很有兴致,想看自己能猜多少,走得也很快。
她身后跟了一群看热闹的,小姑娘每猜对一个总会有人喝彩。
“这小姑娘真厉害,动物器物人物都猜完了,竟然一个没错,这些古籍灯谜也能猜对这么多。”路人甲说。
路人乙道:“是啊,如此博学,可惜了不是男子。”
“汉家子弟隶梨园,打一六朝人名,汉是刘家天下,隶梨园的自然是伶人,难道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刘伶?”
……
“杨柳千条尽向西,词牌名。杨柳向西自然是东风,既是千条齐向西自然是《东风齐著力》了。”
……
少女携着破竹之势从街南走到街北,竟没有一个灯谜能难到她。
这世上最多的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从街头还未走到街尾的时间内,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姑娘的来历,原来这年幼聪慧的姑娘竟出生将门,是远在边境守卫家国的赵大将军的幺女。
赵家小姐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蹦一跳的前往放河灯的月湖,身后的婢女小心的抱着自家小姐从灯会上赢来的彩头,急道:“小姐,走慢一些!”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最终还是跟丢了自家小姐。
赵家小姐也是胆大,月湖边挤满了人,她嫌挤便径直往暗的地方走。
好在除夕是整个x朝治安最好的时段,毕竟每个人都想在新年有个新的开始,作奸犯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以免触霉头。
好了话题回归赵家小姐,她终于找到了湖边相对僻静的一隅,可是一回头,拿河灯的婢女并没跟上,她坐在河边石头上,有些艳羡的看着放河灯的男男女女。
“猜灯谜很厉害的小姑娘,怎么没在放河灯?”
赵家小姐抬头,锦衣男子手里拿着的精致花灯发出温暖的光,煞是好看。
面对陌生男子的注视,赵家小姐脸兀的红了:“和拿灯的走散了。”
她低下头,悬在湖边的双足晃动起来:“猜灯谜容易,出题难,今年出新题的人才是博古通今非常厉害。”
男子轻笑:“喔?原来我这么厉害。”
赵家小姐猛的抬头看向那男子,这才发现,他长得真好看,她忍住羞涩,认真说到:“公子学识过人,十分厉害。”
今年除夕花灯,有幸请来城内著名才子,今年榜眼来出题,没想到此人提笔就写,每类都写了二十余道,文会的众人一看,词句好,谜语也好,索性不再另行寻才子,直接把前几年和今年内容整合在一起,作为今年的灯谜。
由此可见,从古至今出题的人都爱偷懒,就像前几年的殿试,考题内容和几十年前的一次内容基本一致。
“齐某并无所求,这个愿望就送给姑娘你吧。”齐姓公子把手里水墨绘制的花灯递给了赵家小姐。
我猜,赵家小姐此刻一定在想:“原来他姓齐。”
两人相谈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