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一直将信将疑，待到关成将事情的经过说得有鼻子有眼，连忙问道：“小兄弟，你说的是真的么？”
关成说：“当然，我亲眼瞧见了，而且……”
话未说完，忽然听见有人大叫：“哎哟，他跑了！”
关成霍九听到这声喊，急忙瞧过去，只见那个老头已经一骨碌爬起来，张牙舞爪地向外逃窜，口中大叫：“要命的就滚开！”
他外貌是老头，之前走路的时候也是老态龙钟，这时候突然活蹦乱跳的，再蠢的人也能看得出他是假货。
但是看出来归看出来，此刻见他一副拼命的架势，却无人敢阻拦，纷纷避开，竟然让他逃出人群。
“追！”关成大喝一声，追了上去，霍九反应稍慢，跟在他身后追赶。
他们的行动较晚，想要追上可没有那么容易。
不远处，王老爹手指伸开，轻轻一点，假老头忽然一个趔趄，向前扑倒，摔得结结实实。关成追到他身旁，尚未动手，霍九已经猛地扑上来，死死按住他，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在地上撞了一下。
“啊！”假老头发出惨叫，大声求饶，“大哥饶命，我知道错了，你别打我，我会赔偿你的损失。”
霍九之前不知他是假扮的，以为真是老头，生怕他出事，担惊受怕好半天，此时知道被对方耍弄，岂有不恨之理。
但是，对方既然说要赔偿，他的气也就消了大半，说道：“好，那你现在就赔钱。”
假老头哭丧着脸说：“大哥，小弟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要不这样，你可以看着我，我带你去拿钱，你看行不行？”
霍九还没答话，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喝骂：“好啊你，亏得我一直担心，原来你竟然是个骗子。你不得好死。”
一只脚重重踢在假老头大腿上，关成和霍九瞧去，原来是那名正气青年。
正气青年愤愤地瞪一眼假老头，便转向关成和霍九，歉然一笑，说道：“真是对不住，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个骗子，我刚才还替他说话来着。”
关成也很抱歉，忙说：“我也该说对不起，之前我还以为你和他是一伙的。”
那青年哈哈一笑，走近说：“小兄弟见义勇为，这是好事，一点点误会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关成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即又转头瞪着假老头，如果不是这群骗子，自己又何致于闹出这样的误会。
“小心！”忽然，人群中发出惊叫声。
正气青年突然发难，右手从袖子里翻出，拿着一把匕首，抹向关成脖子，同时左手也快速伸出，揽向关成肩膀。
关成的灵气感应到他的行动，可是因为完全没有防范之心，尽管脑子里想着要赶紧躲开，身体的行动终究是没能跟上，被对方一把抓住，刀锋逼在喉咙前面。
“啊！”看到这一幕，有人忍不住惊叫出声。
霍九也呆了，看看被抓住的关成，又看看那青年，不知道如何是好。
此时，青年的脸上哪还有半点正气，有的只是让人心寒的阴笑。
他看着霍九，咬牙切齿地说：“起来，放开他！”
霍九见刀子逼在关成咽喉，不敢不依，连忙站起来让到旁边，说道：“我已经把人放了，你快点放开他。”
“哈哈……”青年大笑几声，讥讽说，“老家伙，你还没老到该死的地步吧，怎么这么糊涂。想让我放人，就识相点，给我滚开。”
“你……你太猖狂了，不怕巡捕来抓你么？”霍九被气得够呛，声音都在发抖。
青年冷笑着说：“哈哈，巡捕？哈哈，用不着你操心，滚远点。”
这时，假老头已从地上站起，挥起拳头，狠狠打在霍九鼻梁上。霍九退了两步，在鼻子下面抹了一把，手掌上粘着一大滩血。
假老头又追上两步，在他肚子上狠踹一脚。霍九弯下腰，又退开两步才站稳，不由得勃然大怒，抬起拳头就要动手。
假老头把脸一扬，肆无忌惮地大叫：“嘿，你打一下试试？你只要敢打一下，我就让那小子好好吃些苦头。”
霍九的拳头僵在半空，到底是没敢打过来。假老头笑嘻嘻地走近，伸手在霍九的面颊上“啪啪啪”轻拍三下，哈哈大笑。霍九全身都在发抖，却不得不忍下这口气。
“啪！”假老头忽然狠抽霍九一个耳光。
霍九捂着脸向后退，瞥了关成一眼，强自把怒火压下去。
匪徒如此嚣张，路人都看不下去，人人面色愤慨，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悠闲自在地走近，竟然是那名少女。
少女的眼睛盯着关成，脸上挂着微笑，颇有幸灾乐祸之意。关成气往上冲，愤愤地瞪着对方。
正气青年瞧这小姑娘长得漂亮，虽然觉得她未免太过大胆，却也提不起防范之心。
忽然之间，那少女的身体就好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出，眨眼间就到了关成面前，左臂似游龙出海，倏地探出，小小的手掌一下子钳住青年拿刀的手腕。
青年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用力，刀锋向关成的脖子收紧，然而少女的力气竟然大得出奇，尽管他用力挣扎，却像是被铸进钢铁之中一般纹丝不动。
少女左手用力一扭，硬生生把青年持刀的手扭开，接着右手伸出，扣住关成的肩膀用力一拉。
关成只感到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自肩膀传来，扯着自己向前扑倒，连忙双手撑地，顺势做一个前滚翻，才没有撞得鼻青脸肿，但后背着地沉重，却疼得不轻。
少女扯开关成之后，回手在青年鼻梁上打了一拳，青年双眼翻白，软软倒下，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假老头呆了一呆，随即拔腿就跑，霍九大叫一声“别跑”，追上去一把扯住他。
两人撕打起来，霍九身强体壮，却不擅于打架，假老头虽然矮瘦，却很会打架。一时间双方难分胜负，在路中间扭打不停。
关成忍着疼痛爬起，呆呆地看向那少女，那少女也正向他望来。
少女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此刻弯成月牙，乌黑闪光的眸中全是不带丝毫掩饰的幸灾乐祸。
关成并没有在意对方的戏谑神情，只是盯着她，惊诧之情见于颜色。
少女原本就是要看见他这种表情，登时非常满意，也非常得意，小巧的下巴一扬，像是在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让你再小看我！”
关成想起自己之前对她大呼小叫的，虽然没有恶意，终归是态度不好，尤其现在知道对方其实比自己厉害，根本不用自己操心，更是无地自容。
他又是感激，又是难堪，眼珠偏转，不好意思再和她对视。
少女见他这样，收起嘲弄的笑容，柔柔问道：“你还好吧？”
关成心头一震，仿佛寒冬里从心窝生出一股暖意，突然而来的热流让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发抖。
少女的声音一点也不少女，倒像是一位温柔的姐姐。那声音暖暖的像是一池温而不烫的泉水，浸得他全身舒畅，软软的像是一床绵花垫，将他整个人托在其中，柔柔的像是长姐搭在肩膀上的手，抚予他关怀和慰藉。
“小华姐姐！”关成鼻子发酸，一声呼喊脱口而出。
他的耳边回荡着那一声“你还好吧？”一个俏丽的倩影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位十八岁的姑娘，是程叔的独生爱女。
刚到程家的时候，她还只有十一岁，但是这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孩却很有大姐姐的样子，一直像亲姐姐一般照顾他，逗他开心，还给他留好吃的东西。
庄里有小孩子挑衅辱骂，甚至动手打人，关成和他们打起来受了伤，回家之后，小华姐姐曾轻柔地问了一声“你还好吧？”
在他心情低落、沉默不语的时候，小华姐姐也曾这样问过一声“你还好吧？”
随着关成慢慢融入程家，和她越来越熟之后，这样关怀又小心的询问反倒少了，更多时候，她都会直接说一些好玩的事情逗关成高兴，扫去他心中的阴霾。但是那一声“你还好吧？”却永永远远烙印在关成的心头。
今天，关成忽然又听见这一声关怀，同样温柔的语气，同样暖暖的声音，仿佛是小华姐姐亲口说的，不禁有些失神。
少女先是一怔，诧异地看一眼关成，随即抿嘴微笑：“喂，你叫谁姐姐呢？我看你多半比我要大，也不害臊。”
关成恍然惊醒，一张脸涨得红里发紫。
少女瞧得有趣，笑问：“小华姐姐又是谁？”
关成神色黯然。
那少女见状，有些尴尬，不敢再随意说笑。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霍九和假老头的厮打还在继续，假老头张牙舞爪的，没命地扑腾，霍九还真拿他没辙。
少女侧过身站到关成身旁，叉起双臂默默地看他们打架。瞧着瞧着，忽然轻轻咂着小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神态极是轻蔑。
关成又是诧异，又是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少女说：“这些笨贼，为了偷一匹马居然费这么大力气，真是够蠢的。”
关成好奇地打量她：“听你这意思，你好像有聪明的办法。”
少女说：“这城里有马的人家多得是，他们有这么多同伙，直接冲进去抢不就好了。”
“嚯！”关成发出又是吃惊又是哭笑不得的声音，打趣说，“你一个小姑娘，办起事情倒是挺强硬。你这已经不叫偷了，简直就是强盗嘛。”
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斜着瞪过来，关成惊觉，连忙改口：“我就是开个玩笑，没说你真是……真是强盗。”
“哼。”少女轻轻哼了一声，目光又转向正前方。
“嗯哼。”关成干咳一声，又说，“再说了，你想得也太轻松，当民宅是那么好闯的吗？主人不会由着他们随便闯进去，街坊四邻也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可不好脱身。”
“嘁！”少女发出不认同的声音，下巴朝着假老头和霍九那边点了点，说道，“现在还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如果不是我之前拦了一下，他们已经得手，这会说不定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女孩似笑非笑，斜睨着关成，说道：“哟，看来你功劳不小啊。”
关成瞧见她这又顽皮又可爱的神气，心头怦怦直跳，呆呆地望着她，一时间竟忘记说话。
少女瞧了他一会，不见他回应，只是痴痴傻傻地盯住自己，脸蛋蓦地红了，气愤愤地朝他瞪一眼，将脸别向一旁。
关成惊醒，很是尴尬，讪讪地说：“我可没有……没有邀功的意思，只是……只是在说这件事。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明白么？”
少女转过脸，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我六岁就离家了，十年没入俗世，哪里知道这些事情！”
“六岁离家？十年没入俗世？”关成非常好奇，问道，“那你去哪了？”
“我去……”少女正要回答，忽然想起什么，停住话头，白了关成一眼，气愤愤地说，“我偏不告诉你。你这人不会说话，真是讨厌。”说完，将脸转向另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