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音心里却想着之前奇怪的触觉,再次打量手中的铜镜,屈起手指用指关节敲了敲镜面,就是一块背面铸着花纹的金属块嘛,而且还是个现代仿制品,哪来得什么灵异现象,最有可能是自己昨晚看了一夜穿越小说,昏了头了。
丁叔见芊音似乎对铜镜很感兴趣,走过来,兴致勃勃地向她解说起怎么鉴定古铜镜的真伪。
“其实不同朝代的铜镜都各有特征,像铜镜背面的纹饰、铭文、外缘、划分纹饰的圈带、纽、纽座等处每个朝代都有所变化,另外还可以通过听声、看形等方面,来辨别铜镜的真伪。听声,就是敲击铜镜。”丁叔敲了敲铜镜,“小音,你听听,这声音是不是很清脆?这就是新仿铜镜的声音,如果是年代久远的铜镜,一般声音比较低沉、圆润。”
“哦。”芊音似懂非懂地附和。
“看形,是看铜镜的形状。古代人在铸造铜镜时,镜子的大小和弧度有着很严格的比例关系,一般新仿制的铜镜弧度与镜子的大小不成比例。这种鉴别方法,需要用镜面来照看人或者景物,要是不清晰甚至变形,就是赝品。不过现在造假技术越来越厉害,会用翻模技术,就是利用原镜,翻制模具铸造新镜。所以,我用的是最基本的方法,就是看这面铜镜背面的纹饰、铭文等外形特征来鉴定这面铜镜。”
丁叔把铜镜翻到背面,指着镜背所铸的铭文,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
“小音,一般古镜上的铭文都是吉祥语句,你看这面铜镜上所铸的这些密密麻麻的铭文,字形虽说美观,但根本读不通,就是些毫无意义的单个文字凑在一起;还有这圈鸟兽纹,看起来精致,却相当怪异现代,这两头长着翅膀的兽类,是欧洲龙的形状,我们中国古代没有这类龙的图案,所以凭这两处其实就可以认定这面铜镜是今人仿制,不值一钱。”
“唔。”芊音配合地使劲地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丁叔其实对铜镜的鉴定也不过一知半解,就翻了几本这方面的书,当然比起他儿子丁建宏来说,在古玩鉴定上还是有相当的造诣。“是像好莱坞大片中的龙。哈哈,丁叔你有没有看过电视鉴宝节目中的青花瓷热水瓶?这面铜镜跟那个郑和下西洋专用的开水瓶有得一拼。不过这花纹设计真是很精美,颇具匠心,不知道是从哪本艺术书上仿来的,还是造假的人本身就有艺术天赋。”
“小音喜欢就拿去。”丁叔本就对自己收了芊音两个仿古梳妆箱的钱颇为介怀,见芊音对这面铜镜感兴趣,顺水推舟就想把铜镜送给她。
“这……”芊音略一迟疑,心头隐隐拂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丁叔还以为芊音不好意思,忙道:
“这面铜镜仿冒得这么离谱还被建宏这小子买回家来,我看着碍眼才塞在角落里,小音你学画画的,既然觉得纹饰好看,给你还有点用处。”
说罢,将铜镜塞进放着两个梳妆箱的包装袋中。
芊音只得说了句“谢谢”。
和丁叔又闲聊了几句,借了一把凳子,她在博雅斋门口打开画夹,用铅笔对着前方的拱桥廊街画起来——从博雅斋门口画石拱桥,是角度最佳的位置。有游客过来时,就放下画具帮丁叔招揽生意,卖掉了数个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仿古首饰盒、梳妆箱,乐得丁叔一个劲地夸她能干。
临近傍晚,丁婶来到店里,寒暄时问起芊音暑假里去不去美国玩,话刚出口,被丁叔瞪了一眼,赶紧讪讪地打住。
芊音知道奶奶肯定跟丁叔丁婶说起过母亲在她高考的那年已嫁去美国,想必在丁叔丁婶眼里她之所以独自留在明州上学,是因为她反对母亲嫁往异国。对此,她未免有几分尴尬,忙推说阿娘准备晚餐她要回去帮忙,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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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家老宅是一幢青砖、白墙、黛瓦的寻常水乡两层民居,背靠河道,前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种着几株江南寻常的花树,树下有口井,还有一个养鱼的大缸。早年芊音爷爷在世时,有闲时喜欢钓鱼,有时鱼钓多了,就将吃不完的放缸中养着,夏天时缸里还有邻家小男孩像丁建宏等人从杜心湖里捞来的河蚌、螺蛳,当然如今只剩下几尾摇头摆脑的金鱼。
芊音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这其实本是她父母结婚时在老家的婚房,自从父亲有外遇和母亲离婚后,楼上东边的这间房由爷爷奶奶做主给了芊音。
水家早年也是经商的殷实人家,芊音在奶奶家的这间房里也有几件祖传的精美古式家具,特别是梳妆台和床侧的屏风都是紫檀木雕琢。爷爷去世时,父亲带着小三扶正的那个女人回老家参加葬礼,被奶奶骂为狐狸精的女人扭着水蛇腰在老宅转了一圈,一眼看中了芊音房间中的紫檀木梳妆台和屏风,在父亲耳边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子,之后父亲向奶奶提出分家产,老宅他可以不要(那时鹤鸣还没有发展旅游业,老房子不值钱),他想要他婚房里的那两件紫檀木家具。奶奶悲怒交加,拿出和爷爷在世时一起公证的遗嘱,遗嘱中写明老宅由芊音和她小姑继承,所有家具器物除了替小姑准备的嫁妆,其余的都留给芊音。
那一年,十二岁的芊音根本就不了解两件紫檀木家具的价格,她只是被铁青着脸的父亲吓坏了,而旁观的母亲就像一块冒着寒气的冰块——冷漠坚硬,她只能惶恐地躲到同样手足失措的小姑身旁。
此后,父亲和他的新妻再也没有回过鹤鸣镇。
放下画夹、遮阳帽以及手中拎着的纸袋,芊音取出袋子中买给自己的仿古梳妆箱放在梳妆台上,黑底的箱盖上是朱色的古典汉纹“祥瑞莲瓣纹”,放在古式的紫檀梳妆台上相得宜彰,分外华美。
将有限的几样化妆品、首饰放入箱中,想起丁叔送给她的铜镜,从纸袋中拿出来,本想找个地方搁起来瞧瞧,鼻子却嗅到楼下厨房飘上来梭蟹炒年糕的诱人香气,女孩重重地吸了口气,放下铜镜开心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