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子箐一走,门外又涌进来不少人,杜鹃只得站住脚,瞧着数个家仆端了几个铜盆过来,上头盛着些冰疙瘩。
领头的那个说了,这是二太太让送的,近来日头大,怕老夫人受了暑气,放些在屋里好凉快凉快。
“这敢情好,有劳二/奶奶了。”杜鹃笑着让放进去,伫立在门口瞧着这些仆从走远了,才回了屋去。
就这么会子功夫,屋里确实爽快了不少,惹得云雀跟俩个丫鬟守在茶水屋里昏昏欲睡。
杜鹃端上一盆冰疙瘩,回头瞅着提点了她们两句才进了里屋。
老夫人一手撑头半卧睡榻,感到一丝凉意不免哼哼了两声,“谁叫送的冰啊?”
杜鹃轻手轻脚的把盆子在几案上,忙过前来回话,“是二/奶奶叫送的,说是怕您过了暑气,放在屋里好凉快些。”
老夫人听了睁开眼,坐了起来,瞧瞧屋里只道,“嗯,怎么不见箐丫头啊?”
杜鹃抓着个软丝垫子放到老夫人背后,说了,“才走来着,说是花园子那儿又换新株了,给挡了路绕了远些才过来的。”
老夫人顿了顿,疑惑道,“又换了?前儿那园子里的蟹爪兰不还开的俏么,咋就换了,这都第几次了?”
杜鹃牢记在心,去端了盅茶过来,“第三次了,差不离几个园子的都换过了。”
老夫人接过手喝了一口便不再问了,只说到别处,“刚箐丫头的衣裳换了么,料子咋样?”
杜鹃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好物件自是没少见,东西好坏也能瞧出个七八分,“能过得去眼儿,上手摸着还成,不过到底比以前的差多了。”
老夫人又抿了一口,苦的她皱了眉,杜鹃瞧着便端了盘软糕呈上去,老夫人取了一块在手,却不送到嘴里,低眸昵了良久,“原想大房惯是个偷油的主儿,怎的二房三房也学上了!”
说着嫌恶似的把手里的软糕砸了出去,瞧着老夫人是气上了,杜鹃也敢不劝,只管去捡那一方甜糕。
这本是老夫人的家事,她杜鹃劝不得,也轮不到她劝,这左不过就是各个房头揣攒公中的银子养私囊,她一个丫头子能说啥么。
也就是她们老夫人,掌管家务数十年,一朝不闻就真的放下了么?
若是平常人家,她倒能劝上两句,且是老了,就得享清福,管那么多干啥,可在这大宅子里,哪怕真真的好心,也会给当成驴肝肺的。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想是云雀又跟那两个死丫头嬉闹了起来,这会儿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若出了错,可就撞到枪口上了,别到时连累一屋子人受罚。
杜鹃瞅了老夫人一眼,忙掀起帘子出去了,只待一会儿,她又带着个笑脸进来,“老夫人,刚沐安过来传信,说老爷过几天就回府了,连带大爷三爷也是。”
老夫人这一听,脸上稍作缓和,倒是有了些喜气,也罢,人多热闹,老大老三来了,总比老四会哄人。
随即老夫人慢慢躺回软榻上,又恢复平日里的温和神态,再一抬眸,眼中满是精明。
她问杜鹃,“沐安可在?”
杜鹃道,“回老夫人,沐安正在屋外候着,可要他进来问话?”
老夫人摆了摆手,“不用了,你且赏他十两银子,让他这两天回家养养伤……”
杜鹃福身才应了一声,却又觉得奇怪,这沐安好好的,没磕着碰着啊,老太太咋叫他回家养伤呢?
“你只管叫他回去,老爷回府的事儿,也只管叫他烂在肚子里,哪个都不能告诉。”
杜鹃这厢还没琢磨明白,老太太又说了这一句,她更是疑惑万分,再瞧老太太,她已然闭上了眼。
杜鹃闹不清楚也不敢问,只得依照老夫人吩咐的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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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子箐回到别院,把衣裳收到柜子里,才坐到床上喘了口气,松兰,翠竹跟梅香这岁寒三友就拎着个食盒进来了。
这三个丫头与她住一屋,她们干啥总在一块,子箐就背地里给她们取了个别名儿。
松兰跟梅香把食盒拎到着桌旁,把饭菜取出来,“可饿着我了,总归轮到咱们吃了。”
翠竹扯着帕子擦了擦汗,回去瞅着子箐,“子箐姐,过来吃饭了。”
子箐应了一声过去,朝外头瞅了一圈,“咋的不见喜鹊?”
松兰是饿了,先抓起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含糊道,“喜鹊给前院儿传菜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且是啊,我看咱还是先吃吧。”翠竹跟梅香说着也坐到一旁,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子箐瞅着也不多说,先拿出俩个馒头一碗粥,又扒拉了些小菜单另放着,才坐下与她们一道。
差不多过了半刻钟,喜鹊就回来了,翠竹她们吃完了正搁房檐底下与别的丫头子闲打牙。
子箐瞧着喜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直问她咋了?
喜鹊只扁着嘴道,四少不知怎得,去了趟花园子回来就不进午膳了,说是没胃口,她连着去后厨换了好几回花样,四少还是连看都没看一眼。
喜鹊说着哭丧个脸,不住的捶腿,“哎,我的脚都叫跑断了,一会儿后厨把食盒送来,我还得拎过去呢。”
子箐抿抿嘴,“那咋办,要不你先把饭吃了。”
喜鹊脸色有些白,摇摇头,“不了,我这会儿早饿过头了,等回来再……”
她俩正说着,翠竹便拎着个食盒进来,说是后厨给四少做的午膳得了,叫她给传上去。
喜鹊无力的应了一声,又听前头有人儿喊她,她只得把食盒给了子箐,先出去了。
出于好奇,子箐打开食盒看了看,只见里头放着个彩云瓷碗,碗里盛的是稠稠的薏米粥,上头还飘着一层油花,想来是拿棒子骨熬的,一旁还放了一盘切好的四方蜜肉。
子箐直皱眉,这大热天的,叫人家喝这么个油腻腻的粥食,人家能喝下去才怪哩。
她琢磨着便把给喜鹊留的馒头,拿了一个放到食盒里,又使着白瓷小勺把薏米粥上那层油花撇掉,探头看看,喜鹊正跟后厨的婆子唠话,身后好像还有个仆从。
收回目光,子箐又拿起剩下的那个馒头,掰开了夹了几块蜜肉在里头,再把那一碟红油酸菜放进去就得了。
用几块肉,换了个大白馒头跟酸菜,这算下来,到底是四少占便宜了。
子箐笑了下,也罢,你今日帮了我,我就管你吃顿开胃的。赶好喜鹊进来,子箐正要与她说,就见她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子箐赶忙扶住她,瞧这样许是饿的,忙把馒头递上去,“你这丫头,逞啥强么,自个儿肚子填饱了才要紧。”
喜鹊推脱着直摇头,说四少那儿还没传膳,哪有丫头先吃的道理。
见她还不消停,子箐只得摁住她,把夹了蜜肉的馒头塞到她嘴里,只说了,反正这会儿她没事儿,由她送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