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老辈儿总说,三年饥荒,饿不死灶前烧饭的婆子,这句话一点儿没错。
赵氏与子箐寻思的一样,心里打趣,嘴上半是玩笑的说道。
“难怪哩,瞧你这几年吃的多壮实,咱就算不喝俩口,天天闻着那味儿都能补哩。”
“谁说不是啊,”孙婆子掩嘴而笑,话锋一转又说了。
“不过大妹子,咱到底是拿人家工钱的,也不敢太过,要不那东家也不会留我到今个儿。”
赵氏听入耳了,嘴里应着是,心里头咋想的就不知道,孙婆子兴许没瞧出啥,接茬唠叨。
“原先我说要走啊,东家那边是不让的,可不走不成啊,我也六十五了,干不动了,再说我家大头镇上那个小店也不能没个掌勺的。”
“瞧你操那份儿闲心,你家娃子那饭馆不开了七八年了,咋就没个掌勺的。”
“老妹子,不瞒你说,我家大头他原先请的那些个,一瞅吃的人多了,就嚷嚷着涨工钱,要不就叫人挖了墙角,都待不长久。”
孙婆子叹了口气,“都说我家大头搁镇上开馆子好挣钱,谁知道这些年赚到的钱,都压这些人儿上头了。”
贾守望抿着老嘴直点头,开饭馆子的就吃掌勺师傅那手艺。
味道差一点都不成,人儿嘴里的舌头都刁着哩,一入口就能给吃出来!
听孙婆子说的心酸,赵氏想到自个儿家里,也跟着叹了一声儿,直说这年头,谁都不好过。
就拿她家来说,镇上买卖才好那么一丁点,她男人就出了档子事儿,往后的日子可是难心了。
“哎哟,这有啥难心的,你们老俩口不还有箐丫头么,叫她养活你俩不就得了,我瞅着丫头可好的很哩!”
贾守望知道孙婆子说的是客套话,一个姑娘家柔柔弱弱的,能干个啥,咋挑的起这一家的担子么。
孙婆子俩眼儿一亮,“谁说姑娘家干不了啥,我这不是给你们送法子了么。”
贾守望与赵氏一顿,不解的瞅着孙婆子,连子箐也抬起头看过来。
“大兄弟,大妹子,不瞒你俩说,我今儿还真是奔着你家箐丫头来的。”
孙婆子笑得欢情,看着这一家三口,眼里闪过一丝精明……
————————
晚晌吃完饭,贾守望披着件衣裳坐在油灯边上,摸出烟杆子抽了几口。
子箐跟赵氏收拾好灶里回到堂屋。
贾守望嘬着烟嘴儿没咋的说话,赵氏瞅了瞅,拉着闺女的手坐到了一旁。
紧吸了一口烟,贾守望拿着烟杆子在桌腿上敲了几下,边吐烟边问了,“丫头,你真的想去么?”
子箐瞧着她爹,默默的点了点头。
午晌末了,孙婆子总算说了实话,她这次辞工东家是不准,只因近来府里有事,各房各院人手都不够。
可她是铁了心要回村养老,那管事也并非不讲理之人,瞧着她年岁确实大了,便准了。
但有一条,就是让她在村里找俩帮手到府里干活。
大宅门里是非多,村里的丫头踏实肯干,只顾埋头干活就这点好。
这些天孙婆子总在婆姨堆里杵着,谁家闺女衣裳洗不干净,谁家丫头灶里拾掇不好,待一会儿就都听全乎了。
恰逢那阵子张氏总是在人前人后夸叨子箐,说她灶里活儿做得麻利,烧菜也烧的好啥的。
孙婆子不知打哪儿听了这么一耳朵,就上了心了,所以今儿就来说道这事儿了。
难怪子箐一开始觉得这孙婆子有些怪,哪有搁别人家里串门去,一进门就臭显摆的。
她总是说些自个儿在那大宅子里得了那些好,领了多少赏啥的,唠叨的让她爹娘都动了心。
不过她爹娘并没有随口应承,老俩口先跟孙婆子打哈哈,说是明儿给个答复。
赵氏想着孙婆子午晌说的那些个好,心里是蛮想让闺女去的。
可闺女长这么大,只到镇上赶了一趟集,乍的要出远门,她真真放不下这个心。
“那蜀河县城算啥远门啊,没听那孙婆子说了么,套辆车,上去打个盹就到了。”
贾守望抿着老嘴,不以为然的念叨了两句,随后与子箐说了,“丫头,要不你再想想,咱如今且是饿不着,有你二表哥……”
子箐柔声的打断她爹的话,“爹,如今二表哥占着咱的摊位出摊,给咱送俩钱养活咱没得说,可二表哥终究是你的侄子,给您二老养老送终的担子怎么着都轮不到他来挑。”
“往后二表哥要撂挑子不干了,没人敢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又不是不养爹娘,要是手头有闲钱,送些过来,人儿指不定都给他传美名儿哩!”
贾守望静静的坐着不说话,子箐瞅着他继续说道,“爹,且是你说的,咱得摁着自个儿骨头长肉,我去大宅子里帮工,赚了钱攒够了,咱也像孙婆子一样,搁镇子上开间饭馆子,咋样都能来钱儿么。”
贾守望琢磨着,看那样子一半是应予了,一半又是不放心,“可那大宅子他、他不安生啊。”
“哎哟,老头子,那孙婆子不是说了,让咱先干上几个月,把这阵子忙过去,到时要走要留就随咱了,再说了,老孙家那二丫不是孙金花亲亲的侄女么,她不是也要带她去,这孙金花总不能把她亲侄女往火坑里推么。”
子箐微微一愣,且是没想到她老娘会反过来帮她说服她老爹。
“她爹,你瞧咱闺女瘦的,浑身上下就没二两肉,那前儿大郎中不还说了,咱闺女身子得补,可就咱家这点家底儿能给闺女补个啥,要是这几个月搁宅子里咱闺女能补得白白胖胖的,那咱还图个啥。”
赵氏这边说完,又对子箐唠叨,“闺女,你可得长点心,午晌那孙婆子就说了,给少爷小姐炖的补汤咱不喝,那都是些没料的,咱要喝就得喝老爷夫人的,那才是大补的,你去了要是瞅见孙二丫动勺子了,你也就跟着舀!”
子箐有些哭笑不得,合着这才是她老娘的心思。
“知道了娘,到时我直接上嘴,就着那炖锅先喝上他三大口的。”
贾守望听着老婆子闺女的话,心里头是应承了。
可闺女到底是在自个儿身边十来年了,一想到她要走,自个儿这心里就空捞捞的。
他抹了抹老眼,起身往屋外走去,嗓子眼儿直发堵,幽幽叮嘱了一句。
“丫头,就着炖锅下嘴儿烫,还是拿勺舀着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