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子箐还是去把贾二奎找来了。
昨晚赵氏跟贾守望搁床上琢磨了大半宿,最后决定让贾二奎替他们出摊去。
贾二奎自是满心满意的应承着,说自个儿一定把这摊子拾掇好,让贾二奎跟安心养伤。
把摊子交给了亲亲的侄子,贾守望跟赵氏没的说,可子箐就憋屈的很了。
摊子叫她爹舀给了二表哥,赚的钱就得对半分。
贾二奎他那没啥说的,无非就是多了份活计。
反正她家只出半天的摊,下半晌他就能忙活自个儿地里的活去了。
而她家就差的多了,一天就得四十几个铜子儿,算下来才够使得。
没得闲钱攒起来了,她还指望着这个摊子开大酒楼哩。
子箐单手扶着下巴无声的叹了口气,盯着跟前的那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子,拿着蒲扇扇了扇风。
贾二奎前天给她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灶,她这会儿正蹲在墙角旮旯里给她爹煎药哩。
贾守望如今倒是舒坦,窝在树荫下,躺在一把半新不旧的摇椅上哼着小曲。
昨个儿老郭头舀到肉,立马就背了把摇椅过来了。
说这把椅子是他自个儿使得,还能摇个几年,叫贾守望别嫌弃。
贾守望琢磨着老郭头平白无故吃了他家的肉,心里过意不去还是咋的,才给弄把子摇椅过来的。
赵氏这会儿坐在一旁,缝补贾守望滚下坡时划破的裤子。
老俩口时不时的就搭嘎两句,说的都是村里那些个没成家的小伙儿。
子箐回头瞅了一眼,不免又叹了口气,说不定再过不久,她就得让她爹娘塞上花轿嫁人去了。
到时可就真得在这个村沟沟里待一辈子了!
而且她爹这俩天养病是闲惯了,昨个儿她二表哥把钱拿过来,她老爹就拽着他说了。
让他把地里那亩瘦田卖了,把心思放在饼子摊上好好忙活,说以后干不动了,就把摊子给他。
只要他跟英子出摊赚的钱里,有他们一家三口嚼谷的就成。
赵氏拿着绣花针在银发间抹了抹,闲唠间记着时辰够了。
让子箐去灶里拿个碗,把药倒出来让老头子喝了。
子箐应了一声,先把药罐子从火上拿下来,打开盖子搁到一旁晾着。
随后去灶里取了个碗来。
贾守望心里头也掐着点哩,算着时辰到了,立马睁开眼。
瞧着一旁晾好的药罐子,俩手撑着摇椅要落跑,好在赵氏眼明手快的把他给摁住了。
每天一到这个时辰她家就热闹的很。
贾守望一见闺女把那碗黑稠稠的药汁端到跟前来,紧抿着嘴恨不得把脑袋拧到后头。
“娘咧,老子不喝,老子不喝,这药压根儿就不是人喝的!苦死个鸟,还剌嗓子,一点都不好喝!”
“死老头子你又来了,你不喝脚上的伤咋好啊!!”
“让丫头多给我揉揉药酒不就成了!”
“成哩,爹,你先把药喝了。”
“嗳……老子不喝!”
母女俩正忙活着让这老小孩把药喝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还喊着赵氏的名儿。
正闹腾着的一家三口楞了神,面面相觑,贾守望坐直了身子,叫老婆子去看看。
这声儿听的耳生,赵氏正纳闷,走过去并没有开门,只是喊了一句,“谁啊?”
门口那个女声底气很足,朗声笑道,“守望家的,是我,你孙金花孙大姐!”
赵氏一听,忙把院门打开,笑呵了两句,“呦,他大娘来了,快快,快进来。”
“哎哟,我可得好好瞅瞅了,你把门掩的这么严实,屋里可是藏着啥好的。”
说话间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婆子迈腿进来,一头花白的银丝梳的一丝不苟。
穿着一般,倒是干净体面,等瞧见子箐了,又是笑了,朝赵氏挤挤眉。
“我说啥来着,这么俊的丫头也就是你家闺女,难怪你这婆子把我堵在外头大半天,可是怕叫我瞧了去。”
闺女让夸了,做娘的当然乐得不行,赵氏笑么呵的忙让着孙婆子屋里坐,还招呼子箐快些叫人儿。
子箐乖顺的喊了人,“孙大娘好。”
早些时候她听她娘跟别的婆子唠起过,这孙婆子是在县城大宅子里给人做饭的厨娘。
最近才辞了工回来的,且是在大宅子里待过的,连夸人都这么婉转。
贾守望笑么呵的让子箐去烧水泡茶,挣扎着要从椅子上起来,“他大娘,咱屋里坐呗。”
“不了不了,好闺女别忙活了,我搁这儿就成,屋里太热了。”
孙婆子随意的坐到小凳上,招呼赵氏过来闲唠。
“午晌没事儿我就出来转转,这不听那谁说守望兄弟的脚崴了,就过来看看。”
说着瞅着贾守望,“咋样?腿脚没啥吧?”
“哎哟,没啥,想当年我上山出远门那阵儿摔得比这惨,这点儿小伤养个把月就好了。”
贾守望说着,接过子箐手里的药碗,喝了俩口,止不住的打了好几个冷颤。
赵氏最是瞧不上他,可还是给贾守望一个台阶下,“老头子,要是烫就先搁着,等晾凉了再喝!”
子箐把药罐子收拾起来,给她娘又搬了把凳子。
随后就坐到一旁,听大人们闲唠,自个儿接过她娘的针线继续缝补。
起先赵氏也跟其他婆姨一样,缠着孙婆子说说那大宅门里的事儿。
孙婆子好像就为说这事儿来的,唠叨那些个劳什子规矩,讲究啥的,多的叫人咋舌。
还有那些个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一天到晚吃喝拉撒睡都得跟着好些个人儿伺候。
连吃个葡萄都得让丫鬟剥好皮送到嘴边去。
听到这儿,子箐忽的一笑,她是想起那日问她姓名的浪荡子,也是那般坐在车内,吃着丫鬟递过去的葡萄。
孙婆子见子箐笑出了声,以为小姑娘就是喜欢听这些,又嘚啵嘚啵说了一大堆。
等子箐歪歪扭扭的把裤子缝好,赵氏不知又听到了啥,又笑又骂的,孙婆子也捂着嘴笑么呵的。
“搁大宅子里干活的,我敢说就咱这些个帮厨的最为闲在,每天搁灶里把自个儿的活干好就得了,不用上赶着看人脸色,哪道菜烧的合口还能得赏钱哩。”
说着孙婆子扬起了眉毛,小声儿道,“且是啊,老爷夫人们每回熬好的补汤啥的,哪样不是先进我们这些人的嘴啊。”
子箐扯了扯嘴,把针线收起来,想来这孙婆子是真的辞工了,要不咋啥啥都敢往外吐漏。
难怪老辈人总说,三年饥荒,饿不死那灶前的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