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欢站定在牢前,玉手轻轻一摆,身后正等着要讨好的牢头见状讪讪地转身出去了。
“蕴风堂兄可还好?”
季君欢一出声,里边的季蕴风才回过神,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季君欢,似有些惊讶道:“君欢?”
“堂兄在这里可还好?”季君欢再问。
季蕴风张了张嘴,然后一记苦笑爬上嘴角。
一切尽在那一抹苦笑中。
季君欢见他露出苦笑,轻声道:“蕴风堂兄就这样认输了?此事漏洞百出,他们要害我们季家,堂兄也就这么认了?”
季蕴风愣怔地看着季君欢温和的面容,仿佛是疑惑于季君欢为何会如此的冷静,淡然,面上还染着丝丝淡若的笑。
站在这样黑暗肮脏的地牢里,在季蕴风看来,季君欢所站的地方就是堂皇的殿宇。
干净的月白衣仿似沾着淡淡的圣洁光晕,引着人从黑暗里走出去。
季蕴风一时更加的疑惑了,到底是因为季君欢的无畏还是因为季君欢认为季大人可以保护着他们所有人?
简单的来说,认为季君欢太过天真了。
“是我大意了。”
凝视自嘲而笑的人,季君欢道:“堂兄确实是大意了,这般漏洞百出的设计,堂兄也被算计在其中,并不是大意而是太过反被聪明误了。有些事,不是忏悔就可以解决的。那天的情况,堂兄不妨与君欢细细说来。”
季蕴风突然抬头看着季君欢,眼中的东西很复杂,季君欢微微一愣。
“蕴风堂兄若是不想说,君欢也不……”
“你当真想听?”
对上季蕴风幽黑的眸子,季君欢只滞了两三秒,笑道:“当然,若不想,君欢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季蕴风盯着季君欢温淡无波的眼,一字一顿地道:“是的好朋友出面将我引进画舫的。”
这个答案在季君欢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有些事,总是比预计来得要快。
她以为他们可以再拖得长一些,时间可以在更长久的未来发生变化。
却不曾想,就在她离开帝都城不过区区数日,这里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这个变化,在将来有可能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水深火热当中。
“谁。”
季君欢面容平静,没有意外,也没有惊讶。
季蕴风望着波澜不兴的季君欢,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那毕竟是季君欢的好友。
“蕴风堂兄不必顾忌君欢,有些事,君欢虽不曾理会,却也曾想过一些。这天,迟早是要面对的。就在君欢与他们交好时,就该明白会有这么一天。”
见季君欢面容仍旧有温雅笑意,不似怒,不似悲,又是一愣。
季君欢的淡定,给他一种极致的诡异。
听到自己的好友这么设害自己的家人,难道不该悲痛吗?可偏偏季君欢却仍旧天塌下来也与自己无关的淡然,甚至是对眼前的形势一点也不担忧。
隐约间,季蕴风有些理解了五叔。
“怎么了?”
似看到了季蕴风眼中的疑惑和复杂,季君欢低垂明亮的双目,这双看似不被任何凡尘俗世沾染过的双目,那样的干净。
是五叔的保护过度了?还是季君欢本身就从来不会去想家族命运,从不会去想五叔的辛苦?
在那之前季蕴风觉得这样平平淡淡的季君欢,活在干净的世界里甚好。
如今看来,并非是那样。
身处如此世道之中,越是干净的人,越是想让人毁灭。
闭紧了双目,季蕴风从干涩的喉咙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声:“户部尚书的嫡子是个厉害的角色。”
季君欢微顿,继而微微一笑,“我明白了,蕴风堂兄在牢中好生照顾自己,君欢没有给堂兄准备些什么,这些银两堂兄带在身上,遇事好通路!”
言罢,玉手一翻,从手中拿出两锭银子放在草垛边。
季蕴风顺着她的动作看去,瞧见她面容的微笑,不知怎么的,竟有一种安心充刺着身体。
刚刚之前,他还担心着五叔会不会因为他的事和皇宫那位对抗,若真为了他和皇帝对着干,遭罪的只会是整个季家。
他可以背负一些骂名,可是,季府不能有事。
“堂兄且安心等待,父亲会想法子将堂兄救出去的。”
季蕴风愣着看她转身离开的背影,一道逆光从暗窗上折射进来,刺得季蕴风眼目一眯。
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并没有看到在季君欢那只纤长的手指弹出一只灰金色的小甲虫,发出微小的声音,然后钻入黑暗的牢狱之中消失不见。
不过指尖大小的东西,进了这里杂乱的地方,不过片刻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干净拆射出光晕的靴子踏着幽暗潮湿的地牢,轻盈不带一粒尘。
寒流窜来,季君欢玉面迎风,墨发飞舞,衣裳猎猎,两手微微负着后腰,立在刑部大牢台阶前,面朝着光线分明的繁华。
从这方向,可隐隐窥见那幢高耸的祥云阁。
所有的好,从这里开始断裂。
“胜与输,就看彼此道行了。”
一道轻轻浅浅的声音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没有瞧见那绝世无双面容中扬起的那抹似有似无的特别笑意。
季蕴风武功不低,一般牢房想要关压住这样的一个人,有些难度。
所以,皇帝下手便是这等手笔。
也真真瞧得起他们季家!
拖着轻盈的步伐,季君欢出现在热闹不已的祥云阁。
数日不见着季君欢的人,见此美人,皆为一愣。
直到季君欢消失在阁中,进了天字一号雅间,众人才猛然回神来。
季君欢回城了!
推开天字一号的门,里边空空荡荡,只有角落边有一修长身影微侧着,冲窗下瞥着视线。
在季君欢出现时,他就瞧见了。
闻得推门声,含笑回身,“君欢!”
是徐霖。
原本该热闹的祥云阁,此时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季君欢闭了门,缓步走向徐霖。
瞅着她轻缓的步伐,再移到她绝世笑靥上,徐霖抵着杯子饮酒,微眯着深邃黑眸。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了,怎么回城了也不说声?好让我这个孤家寡人出城相迎啊!”
季君欢接过徐霖递过来的酒水,就着酒杯轻啜一口,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替家父回季家办件小事。”
徐霖眼神微微闪烁,“君欢……”
“怎么?”
季君欢抬起明亮干净的眸,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
徐霖又急饮了杯,摇头,“没什么。”
徐霖想避,但这边季君欢却突然开口说道:“这次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祥云阁了。”
“什么?”
徐霖猛地睁眼看向她,声音中带着惊讶和颤意,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玉杯。
季君欢似没看到他激烈的反应,笑道:“家中出了些事,这么大的事你也听见了吧。”
徐霖难得暗下眼,“君欢,你这是……”
“我季君欢虽无能,但也不能看着家人被别人欺负去了,不是吗?”季君欢浅笑歪脑。
徐霖被这笑刺得眼眯了眯,不知如何开口,却不得不开口:“难道你是要与他们为敌吗?君欢,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是我瞧不起你,季大人将你保护得太好……”
季君欢但笑不语,拿过他手中的酒壶斟了杯,饮尽入唇。
不说话的季君欢让徐霖心头跳动得厉害,这一次,他就知道挽不回来了。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君欢如果真与他们相斗,会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