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终将收场。
就算齐练华再如何不愿意，他终究还是输了。
一行三人继续东行。
日落西山，黄昏之时，几人终于风尘仆仆赶到了下一座城池。
高阳城。
城楼由无数巨大青石搭建而成，高大威严，蔚为壮观。由于已近黄昏，城上早就点起灯火，朦朦胧胧之间，似真似幻。
三人下马，杨折之走在头里，抬头望向头顶城楼上“高阳城”三字。三字书写极怪，非书非隶非揩非篆，也不似草书那般东倒西歪，只是龙飞凤舞，却极不自然，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老人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望着那三个字眼神忽然悲伤起来，道：“齐练华，你可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齐练华弄不清这大魔头究竟在想什么，刚要回话，却被肖乐抢先嘟囔了句：“明知故问！”
只不过他说话声音极小，也不似平常那般大嗓门，实在不像他大开大合的性子。
齐练华真是搞不明白这一老一少在搞什么鬼，怎么平白无故伤春悲秋起来了？
“此地名叫高阳。但三百年前叫做丰都。”齐练华小心翼翼道：“我曾经读过一本《两朝通记》，书上说三百年前两朝战事不断，烽火连绵，暗地里两朝特务机构也是争斗的你死我活。”
“期间西凉就派过来一批死士，化身为一队从诸侯国来的商贾，不知用什么方法巧妙躲过了盘查，从柳州边境进入蜀国境内，一路东去到了这座丰都。”
说话间一行三人已经进了城楼，城楼洞口幽幽长长，此时已经快到夜禁之时，所以再无人出入城门，偌大的一个城洞廊子只有他们三人。
齐练华压低声音继续道：“这批死士在城内蛰伏半月，不知为何突然暴起发难，一夜之间竟然杀尽城主全家，更是封城半月，屠尽城中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活口。”
齐练华轻声道：“后来朝廷派了军队攻打城池，这才将那批死士一网打尽，头颅悬于城头示众。只不过这座丰都至此空无一人，成了鬼城。”
“后来的三百年间，朝廷一直强制要求各地州郡抽出一部分人搬至丰都，只不过据说这座鬼城每至午夜都能听到无数男女老少被杀害时的惨叫，搬迁来这里的人大多住不过三日，要么是被吓跑，要么就是家里有人突然得了绝症不治身亡，当真是邪门的很。”
“所以哪怕日后这座丰都改名高阳，再次聚集十万人口，可世人还是都它叫做阴曹地府的鬼城酆都。”
“丰都。酆都。”杨折之接着齐练华的话继续说道：“丰都原本如此取名便是寓意着丰盛繁荣之都，本意是好的，可谁让他跟阎王老子的家取同一个名字，活该一城之人尽亡。”
齐练华愕然，弄不明白为啥这老头子刚才还伤春悲秋，现在突然却如此冷血无情，心中大骂这大魔头真是喜怒无常。
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行三人不再说话。
出得城洞之时，齐练华无由来打了个冷颤。这座城池曾死枉死过数十万人，算得上一寸土地一寸血，可见城内阴气之重，令人发指。
只不过他出得城门时仿佛听见杨折之低下头轻轻嘟囔了一句什么。
“人命如草芥啊。”
他望向杨折之，却见那位大魔头面色如常，古井无波，心下才有些自诽，那大魔头可不是会感叹人命的家伙，自己想的太多了。
此时城内主道基本已经不见人影，杨折之带头行走，却是没有入住客栈，反而东拐西拐，不知走了多少胡同，最后进了一处民房。
民房普通至极，甚至比一般人家看着还要穷酸一些。青砖青瓦，斑驳木门，连木门上的锁扣都生锈的快要烂掉，看来这里应该好久没人来过了。
杨折之推开门，破木门吱呀声格外刺耳难听，三人前后步入院内。
院内杂草丛生，偶有几朵不知名的野花点坠其中，临近墙角有两株碗口粗细的柳树，大概是长时间没人打理，枝叶发黄，竟然隐隐有些枯死的兆头。
院中自门口便有一碎石子铺就的小路，倒是极为讲究，每颗石子都圆润发亮，看来都是经过细细打磨的上好卵石。
为何只有这条小路看起来和这破败院落极为不搭？
小路尽头便是房屋，光从在外表上看和一般人家无异，只不过太长时间没人打理，过于破旧了些。
杨折之率先推门而入，一片灰尘撒下，屋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只不过全是灰蒙蒙一片。他苦笑两声，招呼身后两个年轻人，“快打扫卫生。”
一个徒弟，一个类似于囚犯，都是敢怒不敢言，急忙打扫起来。
不多时，整个屋内不敢说整洁如新，倒也像是个样子了。
三人坐在椅子上，心里大概都有点小小的自豪感，杨折之知道齐练华心里疑惑，轻声笑道：“我知道你在疑惑，为什么我们不去住客栈，反而要躲在这么一个烂地方。”
“今日我们遇上酒肆那女子寻仇，想来不是偶然。必定是有人走露了风声，虽然我倒是不怕有人来寻仇滋事，只不过麻烦这东西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的好。”
齐练华抿嘴，没有说估。
老人家瞅了齐练华一眼，继续道：“可能你现在还没搞清楚现状？你是魔教少主，我是魔教四大魔头之一，那些人明面上是来杀我，说到底也没准是来杀你的。”
齐练华心中一动，问道：“你是说，魔教内部有猫腻？”
杨折之摇摇头，没有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反而轻声笑道：“这个地方是当年我在中原的住所，也是肖乐这家伙的家乡。这里没人知道我们是魔教之人，所以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自身安危。”
听到高阳城是肖乐那家伙的故乡，齐练华心中多少还是微微有些诧异，转头去看肖乐，却见他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什么。
杨折之起身说道：“你和肖乐且在这里安心居住几日，我有些事情看来有必要出去一趟。”
齐练华问道：“你要去哪儿？”
杨折之道：“去魔教秘密据点，你要去？”
齐练华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去！”
他齐练华可不承认自己是魔教之人，这种事情他才不要掺和。
等老人家走后，齐练华与肖乐两人在屋内当然是两两无言，气氛十分尴尬。
大概是肖乐这性子着实受不了这种沉闷气氛，独自一人起身，跑到院子里无聊的抠起小路上的圆润卵石。
一个一个又一个，玩的十分起劲儿。
齐练华抖抖眉毛，心想你一魔教的小魔头咋就这么无聊，跟个小孩似的这么调皮？
他走到蹲在地上抠石子的肖乐跟前，抬脚毫不客气踢了踢他屁股，后者一脸嫌弃的瞅了他一眼，语气嘲弄道：“干嘛？手下败将？还想挨揍？”
齐练华也不恼怒，只是平静道：“这石子铺在这怪好的，你非要抠他作什么？”
肖乐一愣，片刻后哈哈大笑，“我就是想抠着玩，咋的？不服？”
齐练华一本正经道：“不服！”
肖乐没再理他，转过头去继续一颗一颗抠着石子，乐此不疲。
石子五颜六色，光滑温润。
齐练华眼尖，无意间看到有一块石子上模模糊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字迹已经随着时间长久而模糊不清，但依稀还能让人辨别出来。
肖乐。
齐练华瞬间明悟，抬头看了眼这落败到不成样子的院落，颤声问道：“这是你家？”
肖乐忽然将数颗辛苦抠出来的石子全部扔到地上，语气清淡道：“这不是我家。”
继而轻轻一笑。
“我家十五年前早就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