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睁开眼睛的时候,像是刚刚醒酒的醉汉一般,脑袋还在胀痛,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林徽顺着自己躺着的床慢慢向周边摸索。
哐啷!
一阵清脆的瓷器碎地声。
“爹……是你……醒了吗?”敞屋的哽咽声可以听到明显的被压了压,然后问道。
虽然音色已经变得喑哑,但林徽还是很确定说话的是自己的女儿,是到家了吗?敞屋的方向传来一丝微弱的亮光,林徽小心翼翼地寻着灯光走去。
一进敞屋,月光稍亮些,从门口打了进来,只见屋子的正中央不知是放了个什么庞然大物,占据了屋子的大半,而林敏整个人蜷缩在墙壁的一角,半个人隐蔽在阴影里。
“敏儿,怎么了?这么暗,怎么也不点灯啊?你娘呢?”
模模糊糊地可见墙角的那人影微微抬了抬头,听的出很努力的在压制自己,但还是话未出,泪水就先喷涌而出。
“爹!娘她……已经不在了啊!”
林徽瞬间脑子一懵,眼前一白,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一把扶住身前的东西。
“你……你在说什么,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呢……”即使自己有万般不信,自己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语气已经变得凌乱,手脚也在发抖。
虽然林徽在等着林敏再说一次,确认自己不是听错了,可她哪里还能说得了一个字,早就已经泣不成声,而此时的林徽才发现,自己手扶着的,就是一具冰冷的棺材!
已经哭了一整天,可是当林敏再一次要对父亲诉说这件事时,情绪还是不能自已。
“对不起!爹!是我!都怪我!都怪我害了娘……都怪我信了飞鹰那个禽兽!娘她死得不值啊!”
林徽也不做声,走到棺材的一头,背对着月光,把脸埋在阴影里,像死人一般,不带丝毫语气力气地道了句:
“飞鹰一天都在跟我在一起,关他何事。”
林敏突然抬起头来,臃肿的眼睛一睁,泪水也戛然而止,又确认了一遍:
“爹,你说什么,飞鹰一天都在跟你在一起?”
“他是战神的儿子,又怎么会害你娘呢。”
林敏想起今日“飞鹰”杀死木一明时的杀戮眼神,想起母亲自尽时他鬼魅的嘴角,想起对自己动手时地毅然决绝,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表情异常的扭曲难看,指甲都攥的快要嵌入肉里,咬牙切齿道:
“不管你是什么妖怪,我林敏发誓,都要亲自手刃你!”
脑海一闪,想起村长刚刚又再一次紧急聚集村民,只慌忙的留了句:
“爹,我要去救他!”
便整个人窜了出去,林徽由始至终也没扭头,没说一句话,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只是在林敏离开后,这所小屋里,就传出男人放声的撕心裂肺。
飞鹰又一次尝试性的提一下肩膀,“啊!啊……”又一次扯骨的痛,就像是撕扯全身的每一根骨头,从醒来的那一刻肩膀就不知是被什么穿透了,只要自己动一下,就一次比一次锥心。
飞鹰又放眼看了看木台下村民一个个的憎恶眼神,各个恨不得要手刃自己,尤其是胖哥的父母,那眼神就像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一般。而自己则被牢牢的绑在一处十字木桩上,脚下尽是堆积如山的木柴,底下的每个人都手拿火把,即使飞鹰从未见过这是什么仪式,结合眼前村民的恶意,也能联想他们是要做什么。
飞鹰一脸的迷惘,可是底下人声鼎沸,每个人在忙着对自己指指点点,又哪有自己询问和辩解的机会呢?
我为什么会在这?
人群中走出一人,缓缓向自己走来,这人飞鹰是认识的,正是之前下药迷倒自己的张武。
“张爷爷,我怎么会在这儿?”
张武冲着他笑了笑,道:“妖怪,人人得而诛之,杀你,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最多能选择个死的方式罢了。”
“我不是妖怪。”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妖怪,但也只有我知道你不是妖怪!因为……你就是被我陷害的。”
“为什么?”
张武将脸贴近了飞鹰,背对着村民,恶狠狠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因为,你是,战神,凌空霸天,的,儿子。”
“哦,我爹跟我说过,他得罪过很多人,很多妖,你就是其中一个吗?”
“你爹是战神,得罪的妖怪多些,我是他得罪的,为数不多的人。”张武回忆着,像是穿越过几十个年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张武吗,因为我的父亲轻文重武,从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希望我能在武学上有所造诣,我也没辜负他的期望,从小对武学的喜欢就到了痴迷的程度,十八岁中武举,可我还是毅然放弃了登廷,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把武举当成测试检验自己的手段而已。
后来听说南莲胜洲乃是神族居住之地,每年也招收少许求仙问道之人,你们战氏一族深深吸引了我,如果说天底下还有能让我有提升的人,那便只有战氏掌门凌空霸天了,可是,战氏一族只有你爹一位传人,师少,收的学生自然就更少。一切考验,我都相信在我不在命,唯独最后一关,是要你爹看天赋自主选出一百名学生做他徒弟,当我和同样晋级的一百五人站在一起时,你爹就这么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他走过那一刹那,我就已经对他由原来的崇拜,变得恨之入骨,恨他有眼无珠!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我与他为敌,械氏掌门凌波班相中了我,把我收在他的门下,哈哈哈哈……多么讽刺啊,一个崇拜武学刀剑的人,居然最后去学了器械木匠!不过我还是忍辱负重的留了下来,因为我知道,那是我唯一可以靠近真正武学的地方。我在械族行尸走肉般的待了四十年,终于有一天,让我有机会可以偷师,那就是占戈山上的战学阁,战氏一族历代的武学法术的结晶,也是我唯一的机会,于是我又花了五年时间,呕心沥血,做出一件隐身纱,终于可以进出战学阁,一睹真学,可惜啊,哈哈哈哈……战神不愧是战神。
事情败露后,任杀任剐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可是你爹真的是很会折磨人,他居然折断我仙骨!废我武功!将我逐出南莲!让我终生不得再武刀弄剑!从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一辈子行尸走肉,一百五十年岁又如何?我真真正正活着的岁数,只是到你爹将我驱逐的那一天!”
飞鹰听完,问道:“所以你就要杀了我?”
“人间有句话,父债子偿,其实我知道,杀了你之后,凌空霸天必定不会放过我,但是……”张武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听说战氏一族世代单传,能让这一神族断子绝孙,我张武一条烂命又有什么可惜呢。”
飞鹰道:“我爹说过,战氏一族,荣耀一世,可杀戮,不可低头,你想杀我,那便杀吧,只是我还问,你是怎么让满村的人相信我是妖怪的?”
张武想到这噗嗤一笑,“这个简单,十几年前,我收了个善使诡术的妖怪做义子,让他变做你的样子做了些坏事而已。”
飞鹰一脸的不屑,“原来你才是与妖怪勾结。”
张武也不以为耻,突然一副惊醒状,道:“哦对了!有件事我不知道告诉了你,会不会是让你更难过,那就是,所有人包括林敏都相信是你杀了胖哥,还逼死了……待你如子的……白姨”
话音一落,飞鹰眼睛里顿时充满了血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完全不管什么锥心的痛,全身疯狂的挣脱着,猛烈的摇动着木桩,瞬间鲜血顺着肩膀流了一身,染红了一身白衣,最后一阵仰天长啸。
我可以安然的死去,但我不能死前失去你的信任,飞鹰今天才明白,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至亲为自己洒血。
或许是血流的太多,这头发了疯的野兽终于缓缓平静下来,眼睛直直地看着张武的脸。
“告诉我,那妖怪叫什么?”
“千面,玉面鼠精。”张武说完抬头看了看天,又道:“今晚月色多美,你好好看最后一眼,上路吧。”
说完从木堆上走了下来,对村长说了几句,村长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随后走到人群前面,抬了抬手,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苍老的声音努力放声喊道:
“乡亲们!我祥宁村地处东北,自古妖魔,侵扰不断,今,时运不济,鼠妖为祸,闹出两条人命,妻离子散,悲哉哀哉!好在我村,有神灵在天相助,擒获鼠妖,今,特实行火祭,以告神明!”
村长说完,便从一人手中接过一把火把,朝那柴堆之上一投,也不知木柴上之前倒过什么东西,一遇明火,瞬间整个木台都翻滚起火焰,村长过后,下面村民还在轮流依次往上面添着火把,更是助长了火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