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寨外一片静谧,寨中的弟兄或是窝在各自的竹楼中猫冬,或是煮上一锅野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饮酒……这冰天雪地的,哪里会有人上山,放哨轮岗都是白费功夫。
谢晓南与步红英并肩走进山寨里,此时熊皮深衣大氅已经穿回了谢晓南身上,身后还多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都说人靠衣衫、马靠鞍,深黑色与大红色两种鲜明的颜色将谢晓南的冷峻气质衬托得越发的出众,不甚魁梧、高大的消瘦挺拔身形看似撑不起深衣大氅与红色披风,但谢晓南没有半分局促的淡然、从容之色使其看起来多了一种贵公子般的雍容贵气。
用步红英以前的审美观来看,绝对是个可以狠狠捞上一笔的肥羊。
以步红英现在的审美观,看她一路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谢晓南,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留在他身上的模样就知道了……无论古今,果然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金混沌还未起身么?”走到金不换竹楼前时,谢晓南透过窗户看了一眼闪烁着火光的竹楼一眼,转头向步红英问道。
目光发直的步红英本能的点了点头,然后补充道:“晌午我去唤他吃饭,叫了好一阵儿都没醒!”
谢晓南点了点头,弯下腰抓了一大把雪径直走上金不换的竹楼。
步红英捂着嘴偷笑。
“啊!”片刻之后,竹楼内突然响起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
步红英听到声音,瞬间笑得更欢实了,一双杏眸都弯成了月牙儿,还一边笑一边轻轻啐了一口,“活该,姑奶奶好心叫你起床吃饭,竟敢不理姑奶奶!”
不一会,披着一件单薄衣衫的金不换便跟着面无表情的谢晓南走出了竹楼,他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泪光闪闪的望着步红,“步大姐,不是说好了南哥回来提前叫我么?”声音中的悲愤之意无以言表。
步红英冲他皱了皱小巧玲珑的琼鼻,故意气他道:“我偏不,你能拿我怎么着!”
金不换眨巴着小眼睛看了看目无表情的谢晓南,又看了看步红英,自感势单力薄的他悲愤的开口道:“算你狠!”
谢晓南这时才慢悠悠的说道:“明日若再发现你整天睡大觉,我拆了你的竹楼,自己在雪地里睡罢!”
金混沌正待说什么的时候,谢晓南突然转头,双目如电的望着清风寨之外。
“南哥,你在看啥?”金不换抓了抓后脑勺疑惑的问道。
谢晓南伸手慢慢的抽出背上的熟铁重剑,拖着剑慢慢的朝清风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轻声道:“有客人上门!”
正直大雪封山,寻常人根本就上不了牛头山,而清风寨又是个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的‘好’地方,选择在此时上山,只会是恶客。
谢晓南方才听到山寨大门响起了一道低低的咳嗽声,那咳嗽声虽然极轻,但他敢肯定绝不是寨中山贼的声音,而且就在他十丈之内……能无声无息的摸进自己十丈之内才被发现的,绝对是高手!
“年轻人听力不错……黑色重剑,你便是顾传剑顾前辈之徒谢晓南?”谢晓南声音落下,清风寨外便响起一道略带磁性的浑厚声音,一道黑色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大门中间。
那人影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魁梧汉子,生的高大挺拔,长得面方耳阔、鼻直口方,乍一看便感到一股宛如磐石般的浑厚坚定气势,而且他浑身上下除了一身儿黑色的衣衫之外便只有一杆黑漆漆的钢枪,便连寻常人都会佩戴的发簪、玉佩等等物件都没有。
他一站在大门中间,金不换与步红英就顿时感觉心中仿佛塞了一大块石头,感觉像是喘不过气来,而谢晓南的步伐亦是微微一滞,双脚陷进积雪一寸……这是一种‘势’,一种厚重如山的霸道气势!
“你是何人?”谢晓南直视着黑衣壮汉,冷冰冰的开口道。
黑衣壮汉打量了谢晓南几眼后淡淡的说道:“吾名项鼎,九宫山‘丹霄宫’宫主欧阳焱门下大弟子!”
谢晓南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一句一顿的慢吞吞问道:“九宫山?欧阳老魔门下?项鼎?”
黑衣壮汉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刻,谢晓南猛的向前突进两丈,手中熟铁重剑一转,卷起一蓬雪狠狠的抡向项鼎,尖锐的气爆声震清风寨周围的积雪都是一抖。
项鼎毫不意外的横枪格挡。
“嘭”,熟铁重剑重重的斩在项鼎手中黑枪之上,两人纹丝不动,但四散的内劲瞬间引爆两人周围积雪,漫天的积雪扬起几长高。
谢晓南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惊异之色,他后退一步,抽剑的再次一剑劈出。
项鼎亦如同谢晓南一般,后退一步,左手抓住枪头下一尺,重重的一枪扎出,就在他出枪的瞬间,一股厚重如山的霸道气势狠狠的压向谢晓南,那种感觉,就好像下山猛虎仰天咆哮之事的强大虎威!
“铿”,一声刺得人耳膜升腾的金铁相击声响起,一剑一枪两柄黑沉沉的兵器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红色和淡蓝色的气劲四溢,落下的积雪瞬间被震开。
这一次,项鼎纹丝不动,谢晓南以重剑柱地,向后滑出了四五丈才稳住了身形……两招分胜负,这绝对是谢晓南所遇见过的最强敌人!
“《寒封诀》第二层,五品内力,初入剑术境……”项鼎收起钢枪站直了身躯,皱着眉头望着谢晓南说道。
谢晓南慢慢的站起来,持剑的手剧烈的颤抖着,熟铁重剑所立之处,积雪尽数融化成水。
“南哥(谢大哥)!”金不换与步红英同事一声惊叫,上前扶住他,但他们的手一接触到谢晓南,立刻便感觉到谢晓南浑身发烫!
“奶奶的,吃我老金一刀!”性子暴躁的金不换一把抽出从不离身的杀猪刀,转身便准备一跃而起劈出一刀!
“混沌,住手!”谢晓南一把拉住金不换,望着项鼎慢慢说道:“三品内力,真焱劲,入境枪术!”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一交手,两人便均称出了对方武功高低!
…………
枪自古便是战场争杀之兵,枪法境界的开创甚至早于内功出现,只因历朝历代的军中猛将、将门世家均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研习枪术,以致枪法的境界在三国之时便已确立:听枪、入微、入镜、破镜!
千古以来,唯有‘白马银枪’赵子龙之师‘蓬莱枪神散人’童渊踏入过破镜,古书云其一枪出百鸟争鸣,谓之为百鸟朝凤枪……也就是他出一枪,光凭枪术、枪势便可扎死近百人!其后无论是白马银枪赵子龙,还是一字并肩王罗成,全盛时不过都是‘入境’!
而此时谢晓南眼前的项鼎,不过而立之年,枪术竟然已达‘入境’!
…………
项鼎轻轻的摇着头拿起黑枪转动枪杆,慢慢的黑枪卸成两截,口中轻轻的说道:“吾还未入蜀之时,便在宫中听吕师弟言顾前辈死于蜀地,还留下了两个弟子!入蜀之后,便听到了蜀郡魔道第一人‘血屠’谢晓南的名号,知你是顾传剑前辈衣钵弟子,特来一见,不想见面不如闻名……不堪一击!”
谢晓南闻言,脸一阵青一阵白,但没有说一句话……他自己的脸面,怎么丢都不打紧,但丢师傅的脸,却让他感到出力的耻辱和愤怒……特别是在师傅宿敌之徒面前。
但他什么也未说,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任何理由!
他不说话,心疼情郎的步红英站出来护犊子了,“大爷您今年贵庚?我谢大哥今年十八,还有两年才到加冠之年!您以大欺小……”这却是实话,项鼎的年纪足足大了谢晓南一轮!
不等步红英说完,谢晓南便冷着脸打断了她的话,“够了!技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与年岁何干!”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场刀光剑影争杀的谢晓南自然知道,这个江湖,只有输赢生死之分,又那有什么年岁大小之别。
然而步红英这番话却是让项鼎微微一怔,他看着谢晓南点头道:“这位姑娘言之有理……那吾十年之后再来寻你罢!”九宫山是魔道圣地,但正所谓盗亦有道,九宫山行事虽然灭绝人性、心狠手辣,但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以力杀人,那些下三滥的卑鄙无耻勾当,九宫山从来便不屑于使!
九宫山与藏剑山庄对峙近百年,只因立世的根本理念天差地别,彼此却没有杀人父母、夺人妻女这类深仇大恨,因此两方既是见了面便会以死相拼、却无半点妥协的宿敌,亦是最了解对方、可把酒言欢的世交。
就宛如顾南北与欧阳焱,一个是藏剑山庄的传剑长老,一个是九宫山第四宫‘丹霄宫’的宫主;一个使剑,一个使刀;一个修习至阴至寒内功《寒封诀》,一个修习至阳至热内功《真焱劲》。两人自成名开始便争斗不休,直到一个成为长老、一个成为宫主,足足斗了二十多年,这其中自然有输有赢,但两人都一直活得好好的,即便到了最后欧阳焱借着九宫山的大势彻底击败顾南北,也只是将一道真焱劲打入顾南北丹田,绝了他武道再进一步的可能……宿敌做到他们这一步,很难说是敌是友了!
自感受了侮辱的谢晓南脸色更难看了,“何必等十年之后,今日败于你手,我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哪知项鼎却摇着头轻声道:“这些年吾常听师尊提起顾前辈,他言顾前辈是他一生之敌,亦是他一生之友,若不是顾前辈为人太过迂腐,几次败于顾前辈之手都不愿狠下心杀了他,‘天狗食日之役’顾前辈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今日,吾便全当代替师尊还了前辈一次。”
顾南北绝少对谢晓南与聂晓北提起从前,若不是传授他与聂晓北武艺那日说起他出自藏剑山庄,谢晓南甚至都不知道恩师竟然有这样大的来头,此时谢晓南一听,一下子便抓住了项鼎话语中的重点:“天狗食日之役?”
项鼎又是一怔:“你不知道?”
谢晓南冷着脸摇了摇头。
项鼎想了想说道:“顾前辈既然没告诉你,便自有他的用意,吾也不便多说,你日后便知道了……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小小的蜀郡出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绝顶剑手,你若真想与吾一战,当走出这小小蜀郡,瞧瞧神州大地的大好山河,明年的武林大会,吾若见不到你,这十年之约,不提也罢……吾只当给顾前辈留一支香火!”
谢晓南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华山武林大会么?我定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