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春节，妈妈在商业步行街临时搭建的花市租了一个摊位卖年花，因为小可放了寒假，所以摊位的买卖归小可负责。
南方城市的四季总是如此不甚分明，尤其是春天，要么潮湿回南时阴时晴，折腾得人无所适从，晒不干的衣裤鞋袜，冒着水珠的墙壁，厚衣服脱下又穿上，棉被收起又展开，细雨蒙蒙，烟雾如织。
要么就冷得深入肺腑，穿上了羽绒还觉得手脚冰凉。
以前小可并不讨厌这样的季节，因为相比起冬天的凛冽，秋天的干涸，春天湿润的天气让小可的皮肤滋润饱满，气色明媚。
但是自从妈妈做了花店的买卖后，小可就不希望春天的天气如此。
因为许多花的生命实在骄贵得很，稍为侍候不周，便会香消玉殒。
寒潮时袭，湿冻，阴冷，偶尔还下起大雨，这真不是卖花的好天气。
这天是年二十六，天气预告冷空气南下，是气温下降得最厉害的一天。
花市的摊位是用帆布和铁支架简易搭建，四面来风，寒气从外面漫延到棚内，从早晨到下午四点，小可一直在棚里，有人买花，动一动还有点热量，但没人买花时，小可便觉得越来越寒冷，她不住跺脚，呵气，并且来回走动，以加快血液循环，产生热量。
这时雨势越来越大，还伴着闪电和雷鸣，甚是吓人，小可有点发愁。
一阵大风吹过，帆布竟然掀翻起来，因雨水浸染变得沉重无比，被风挟动着，以巨大的力量，拍打着摊位的支架，发出“砰砰”声响，雨水直灌进棚内，小可惊叫一声，双手按住帆布的另一角，以免整块帆布都飞走了，但无法再顾及其他，她弓着身体张惶四看，但附近的摊位也遭遇和她一样的情况，同样手忙脚乱，无瑕他顾。
棚内还有新进货的香水百合，金钟兰花，淋坏了就无法卖出去。
正在惶急无助之时，有人闪身进来，帮她一把扯过被风掀翻起来的帆布，然后用绳子一绕一束，帆布便固定下来。又快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上的帆布，同样利索地一拉一扯，帆布便不再抖动。
这时，风势也渐缓下来。小可长出了一口气。
眼前站着的少年长身玉立，目光明亮，因为刚才一番折腾，脸上微微发红。
小可的脸也红了，只能连声道谢。
棚内本没有多少可立足的地方，刚才风的捣乱，使棚内变得更加混乱。
江书翰看了小可一眼，看到她脸色发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于是说：“去喝杯热饮吧，天气太冷了。”
小可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这样的天气，街市上也没有多少逛街的人，天色渐晚，也是时候收档了。她点点头。
简单收拾一下，两个少年人肩并肩的走进商业街的一个小店。
因为天气不好，小店里，除了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在闲坐，便没有其他顾客。
他们分别点了两杯热柠茶，面对面坐着。
喝了几口热茶，小可才慢慢恢复元气。
江书翰问：“每天就你一个人照看档口吗？”
小可点点头。
江书翰说:“要不这样，我明天过来帮帮你忙。”
“不用”小可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小可垂下眼睑。
停了停，小可抬起头，目光灼灼，语速极快：“我并不需要你同情和怜悯，有一些事情和责任我必需承担，我也能承担，今天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意外。”
江书翰有点诧异：“你认为我帮你是因为同情你和怜悯你吗，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请你相信我，我是真诚的，没有丝毫看不起你。”
“我不介意别人是否看得起我，我也相信你是真诚的，但是，”小可停了一停：“你妈妈是不愿意你这样做的。”
“关我妈妈什么事呢，她已经不会管我了。”
“不，如果她知道你是在帮我忙，她会不高兴，会管的。而且，”小可看了看江书翰帅气、俊逸的脸，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大概没有吃过多少苦吧。
“而且，卖花并不是好玩的事。”
“你以为我帮你忙纯粹是玩吗。”江书翰朝小可摊开了手掌：“我这双手做过许多事，我也派过传单，送过货。”
这是一双少年的手，手指白晰修长，但在手心与手指相连之处，有隆起的老茧，一条暗淡的划痕横亘在其中一只手掌中。
“你不要过早地给人贴标签，有些人，有你想象不到的经历。”
江书翰想起自己有次和一位叔叔一起扛一百多斤重的布料，从一楼扛上五楼。不是乘电梯，是用脚爬上去的。当时苦况万分，但现在想来，不免有些骄傲。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经历，我的经历并不比你少。”江书翰继续说。“但是，这些经历都是值得珍惜的，因为它会让我们成长。”
江书翰看了一眼沉默着的小可，声音放缓了一点：“也许你不一定相信，我能理解你，比如孤独。”
小可扬了扬眉。
“你游离在集体之外，你在班上无声无息，但这并不是真实的你，你只是觉得大家与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不能理解你，或者说你的处境，对吗？”
“但是，至少我能理解你，我是真诚地想帮助你。”
小可再度低了头，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她只觉得嗓子眼发紧，眼泪凝聚，迫使她转过脸去。
江书翰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她以为在没有人倾诉，没有人眷顾的成长岁月中自己已经学会坚强很久了，但听到这样的话，仍然还是感到眼眶发热不能自己，这又是感动惹的祸。
对她最好的陈磊也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只能对江书翰说：“谢谢。”
“你今天说了很多次，不用再说了。你明天几点开档？我会准时出现的。”
“真的不用，我是说真的”小可一听他说要来帮忙，又急了。
“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真的不需要太多帮助。有些责任是需要自己承担的。”
江书翰看到小可惶急的样子，他笑了，点点头：“好吧，我不来，但来买花还可以吧。”
“你开玩笑吧，你家还缺花吗。”
“可我家没有年桔。”
“你可以种呀，你家花园这么大，种多少都不成问题。”
“但问题是现在种还来得及吗。”
沉重的话题真的不适合年轻人，年轻的世界就不应有太多沉重的东西，象这样说说笑笑就好。
小可觉得说笑起来的江书翰和陈磊有点象，她一下子觉得轻松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