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白云客栈跪地好几天了,秦朝本该认识她的,她全身僵硬,看上去像傀儡,无一丝血色。
她真的疯了,就连地上的雪泥也大口大口地吃着。你问她是谁?看残砖败瓦就知道了,她就是晨香堂女堂主云儿飘。
在雪化时节是最冷的时候,她麻木了,心已如冰土,她怎么能感到寒冷呢?
秦朝一大早就来到晨香堂,他沉默,他忧郁,他不想说,也不想问。他拖着沉重地脚步走向云儿飘面前,浑然一惊,哪里像曾经的云姐啊?他手忙脚乱把云儿飘扶起来。只可惜……女堂主不认识她了。
“云姐,你醒醒啊,我是秦朝,你说过,我们就像一家人亲如兄妹,云姐,曾经我对不住你,我也是为了救红娘和兰哥啊!对不起……云姐,其实我不该退出刺客的身份的,要不然晨香堂怎么会这样……”秦朝不停的揉着云儿飘的身子,说一个万个不是。此时,云儿飘满身金星、带着红光,炫得秦朝眸子难受。
“你小子,我不是你的云姐,我叫满天星,星星是我最喜欢的!嘿嘿!你给人揉背挺舒服的!只可惜啊,我今天不是来约会,而是来杀人的……”满天星道。拳拳落在秦朝身上,秦朝只能中招、躲避,无力还击。
“你无耻,扭断我的手指!我宰了你!”秦朝怒气冲天,浑身是火。
做刺客有心软的时候,也有被欺骗的时候,还有被人卖弄的时候,秦朝现在就是被人戏弄的。
紫光弥漫,红光追缠,黑影团团,他们打得难分难解,满天星腾空飞向白云客栈屋顶站都没有站稳,谁知一把羽剑刺在她的后背心,她失衡坠落,把白云客栈瓦块打落,硬生生的落在了白云客栈花园的大青石上,满脸血迹,奄奄一息。秦朝之前想一下了结她,可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满天星一脸的苦痛!他落泪,道理很简单,是主使发现她不忠杀了她,目的只有一个,怕泄露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满天星,姑娘……你醒醒啊!你不能睡……”秦朝抱着她揉个不停。除了伤心,他一脸的愤怒指向手中的剑尖。
“我能死在你的怀里,很知足了!你要记住,红娘目前她不是坏人,她是被人利用牵制的!对了,在红宫我看见过你很多次,你救红娘时我就爱上你了!最早前,你客串红宫时,我自以为你只是杀人的刺客!”满天星又吐了一口鲜血,她用最后的力气向秦朝道个一万个真诚,可惜……太晚了,爱不过如此,恨不过如此,死不过如此。
秦朝只能点头答应,他无法拒绝一个被人利用被人杀的人。
“我死了,给我葬在木钱山,哪里风景很美,能看到西山红宫,本来红宫叫红花宫的。哪里就是我的家,因为我没有家……对了,每年清明时你能给我上一炷香吗?还有……红雪莲是可爱的姑娘,红娘折磨她不是故意的,情非得已!”满天星又哭又笑的,擦着泪水,抹去嘴角的鲜血,她想说太多,可惜来不及说了。她头一仰,青春不在,灵魂化为净土。
冰消雪融,大地如洗。
夜,看似洁白如洗的远山近水,在秦朝心底只多了伤感和无尽的落寞。他守在满天星的棺材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死人是无法回生的。
他把满天星葬在木铃山一处溪流边,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太寂寞,流水声会消除寂寞和烦恼的。
一块墓志铭清醒可见:
贵州,满天星之墓——秦朝敬。
秦朝擦着一把把泪水,他不知道她是敌人还是朋友,总觉得她死的无辜。让满天星九泉含笑也是应该的。若非把她当坏人,她怎么在晨香堂跪地不起呢?晨香堂几百年的辉煌被毁为灰烬,谁不痛心呢?
“爹、娘,女儿不孝,未能保护你们!黄泉路上我们再聚……”秦朝脑里最沉重的就是满天星说的最后这句话了,这是对秦朝最后一句话,最后一次拥抱,最后一次微笑!他当然想把他们一家三人葬在一起,可是,之前大火焚烧晨香堂没有留下满家的活口,也无从查起。他在几年前做刺客的时候,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三叔,很有可能他就是满天星的父亲。
秦朝对羽毛剑很感兴趣,上面刻着三个金色的小字:易喉灵,又是他?
若真是易喉灵,斩草除根太狠了,连弱小的姑娘也不肯放过,她才十六岁啊,就十六岁啊!青春年华还没有享受足够的阳光,就被人杀了!唉,江湖上能活下来的是不容易的事情。
“一把黑色的剑,放下就是痛苦的回忆,抱着双眼,脸上多了一个面具;有人说面具很乐趣,对刺客来说实在是悲剧,如何界定,刺客活下去的意义?”秦朝自言自语,天色灰暗,寒风刺骨。
“没想到天下鼎鼎有名的刺客,还有兴趣吟诗啊?可惜啊,死人始终是听不懂的!”一团黑影从秦朝头上掠过,还差点把他手中的羽剑夺取。秦朝腾云驾雾,晚了,追不上了,还好,拾得了一根羽毛,和老鹰羽毛相似,与之前焚烧晨香堂的羽毛也相似。
木铃山萧条之象,却看不出多了一个新坟就冷静静下来,武林中人当然不在乎它的生前死后任何消息。除了秦朝知道外,没人知道她是哪个门派的。就算是在红宫,也是不是真名实姓的,一般多闻的就是龙绣、王葵、三梅什么的。杨红花也不一定能知道满天星是她的弟子,除非是弟子有合格的入门令牌才能知红宫里的宫女。
木铃山下雪很美,芦苇上的积雪,寒风吹拂,就是农夫扛着沉甸甸的粮食,雪化之后的木铃山,流水叮当,像牧童的笛曲,婉转动听,优雅。
“师娘,但愿你入土为安!”秦朝转头便看到了兔狼跪在自己身旁。
“她不是你的师娘,不如你叫她姐姐吧!”秦朝淡淡道,任凭清风粗描淡写,只想越简单越好。
“既然她你是你的师娘,那她就是你的娘了?”一个身穿兰衣服的姑娘,看上去二十来岁,除了女堂主还有谁,当然是云儿飘了。
“云姐,你怎么在这里……”秦朝淡淡道。
“看你对她钟情无悔,我能不伤心吗?晨香堂不明不白倒了,我能不在意你的去处吗?”云儿飘一脸苦笑道,眼眸噙满了泪水。
云儿飘当然知道不是兔狼的师娘,也知道不是秦朝的母亲。但无意间说几句气话怎么不可以?秦朝若不逃避刺客,几百年的晨香堂又怎么眨眼间夷为平地?
“晨香堂三百多年的辉煌成就,倒了,彻底倒了,我怎么对得起祖宗先烈们?我该死,我该死……娘,恳求你原谅,爹,你怪罪我吧!……”云儿飘跪在满天星坟前,她哭个痛快,秦朝不理他,兔狼也不说话。不知何时,她意识逐渐清醒。清晰可见的字怎么能骗过眼睛?
“满天星?她怎么会在这里……”云儿飘大哭起来,就像暴雨不期而至。
“她临死前说红娘是被人利用牵制的,至少现在她不是坏人!对了,红娘就是西山红宫杨红花,红宫原来是叫红花宫。”秦朝简单回答。
是这样的,三叔就是满天星的父亲,当年云飞扬做堂主时只要男人,不要姑娘女子,故而,他们父女失散,晨香堂除了花园和围墙改造外,其他的很少有修改院子。有时候,满天星和红雪莲伪装红宫刺客,故而能看到父亲满愁云。晨香堂三更半夜有动静也是她们登门拜访的。
别人不知道满天星的痛苦,红雪莲知道,别人不懂杨红花的苦痛,满天星她知道。知道又什么用呢?死人是解决不了活人的病苦的。
满天星和红雪莲就像姐妹一样,哪里像宫女丫鬟啊。红雪莲她当然不知道满天星死了,若知道她也会哭上三天三夜的。
“我明白了,这个主使目的就是斩草除根?要不我们好好策划一下!打他们落花流水。”云儿飘道。秦朝微微点头,意思是认可的。
“哈哈……斩马先斩头,打蛇不打头,给你左膀右臂的刺客了了,看你怎么咬人!”一群黑衣人围着三人,他们拳打脚踢,刀尖乱舞。
雪化之后,低洼处总是很多水的,不但水没有了,击得尘烟四起,怎么看也不像雪后的春天。云儿飘在江湖上是条汉子,但被人围攻的并不多,他腿上被伤了一剑,流着黑色的血。兔狼当然知道这种奇毒,在刀光剑影中,也只能干着急。
“冰公子,把谢天祥宰了,杀羊先杀领头羊!”云儿飘命令道。一把黑剑架在云儿飘的脖子上,谁也没有想到,谢天祥的剑是无用的,被秦朝的剑轻轻挑起,打断飞向远处。成功的刺客不仅是杀人,还要有本事再刀剑下救人。
“徒弟,把堂主带着,保护她!去五天前我们认识的地方!”兔狼当然明白,他第一次听见师傅怎么喊他,心里愉快极了。云儿飘怎么也不解为何收徒弟,都没经过自己同意呢。
“堂主,我一时半刻解释不清楚,离开后再说!”兔狼道。
兔狼拽着云儿飘,可云儿飘怎么也不肯,她哪里能摆脱得了兔影身法啊,最终不甘心躺在兔狼的背上。兔狼翻山越岭不是白活的,飞檐走壁或许他会弱师傅秦朝一点点。
“说,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晨香堂哪里做错了!一把火烧了几百年辉煌史!”秦朝举着长剑,一步步比向谢天祥,他怒恨,他双手颤动。秦朝知道仇恨解决不了江湖恩怨,杀人也解决不了儿女情仇。
秦朝狠狠扔下手中的剑,重重一脚踢了谢天祥一脚。”哼,给我爬回去告诉你的帮主!生不如死才好啊!哈哈……”秦朝大笑道,泪水挂腮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