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能十分明白他种种中毒的迹象,但一定不是我的华贵饰物作祟,我想,可能是妙手回春的药效只能在异香环绕的时候才能发挥惊人的效果,一旦香味褪去,吴量还是要中毒而死。
“味道散了,药效自然也就散了。哪里是妙手回春,分明是回光返照。”我口中喃喃低语,声音大小也刚好能叫他听到。我感叹着这神奇的千古之毒,自然也感叹这一起一落的美妙,着实是叫人惊叹,大有破茧而出的蝶忽而遇见二度盛开的繁花时的恰到好处。
“我还要告诉你,一会你的贤弟就要醒来了,你们可以好好的叙叙旧。”说完我便有些后悔了,这样轻易的就告诉他,那一会林义醒来对他也就没有什么惊喜可言了。
换做别的时候,我一定幸灾乐祸的好好戏弄吴量一番,可是身上的伤跟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让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倒不如一走了之,且让他们兄弟两个,自生自灭吧。
转过身向着来时的小路张望,两旁的石壁高耸入云,小路像一条暗无天日的深渊,蜿蜒到一个似乎已经点起灯的人家。我又紧了紧身上装着瓷瓶的包裹,拍去身前的尘土,把手上的血迹蹭在裙摆处,顺便躲过口中咒骂不止的吴量射出的冰刃,在拍到胸口被血沾湿的污渍时,我愣住了。
“吴量!”我返身很是突兀的叫了他一声,想走到他身下的珠玉旁,却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走过去。
我仔细的打量着满地的宝贝,每一样都是镶金嵌玉,溢彩流光。
“毒翎,你恶事做尽,必然会有报应的!”他大约是再不能起身跟我交手了,连他胜我一筹的暗器都统统失去了准头,现在的他也只能过过嘴瘾,说些恶毒的话。
“自然不用你说。”我踟蹰着不敢走近他,怕他乱飞的冰刃划过我的咽喉,先前已经吃过林义一回亏了,而吴量跟林义相比,又是奸诈狡猾的很。
“我若不是贪恋这些物件,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他的语调悲凉,比他讲述他娘亲的死时还要哀伤,大势已去后,只剩下无奈绝望在这里自哀自怨。
“呵呵,舍不得是吗?”他见我的眼睛总也移不开地上的珠玉宝贝,顿时恶从胆边生,随手抄起一只翡翠的簪子,在石头上摔了个粉碎。
我的心口跟着下意识的一疼,这可都是我用命换来的东西!
他摔的似乎还不解气,又拣出一条成色上好的珍珠串子,作势就要扯断。我再无可忍,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生生摧残,不假思索的自袖中抖出了三枚毒针,手掌中未干涸的血让毒针摸起来分外滑腻,却并不影响精准。毒针带着风齐根没入吴量残废的右臂上。
遗憾的是,他可能愤怒的失去了痛觉,身子也只是定了定,便双手一用力,扯断了珍珠串子,珠子骨碌碌的滚的满地,圆润饱满,就像是暗夜里洒满天际的璀璨星辰。
我别过脸去不再理他,大跨步的走向了山崖旁。我找的东西可能不在那些珠玉中,大概是在我摔倒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去,当时我惊艳的只顾得看妙手香,并没有留意被我推下断崖的石块里有没有其他的东西,但愿没有掉下深渊。
因遗失了东西心下急躁,脚步便疾了些,在走过林义身旁时,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匆忙中险些跌倒,单脚撑地挣了几下,却始终挣不开,我还在想,可能是林义的衣衫或者丛生的荒草。
我不禁疑惑的转头去看,这冷冰冰的温度倒像是一条终于度过寒冬的长蛇,一看之下,我惊的魂飞魄散。
让我恐惧的,倒不是迟迟才醒来的林义,也不是他抓住我脚踝的手,而是他的脸,我想,就算是地府的恶鬼也要比他俊美上三分。灰白的面色,狰狞的血迹,头发乌蓬蓬的像是喜鹊搭的窝,他甚至还对我咧嘴笑了一下,牙齿跟舌头都是鲜红一色,浓稠的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淌了出来。
“毒翎。”我感觉我没被他的脸吓飞的魂魄此时也尽数散去,这种声音,怕是阿鼻地狱里被拔了舌的恶鬼才发的出。
我本来想问他是人是鬼,但是细想了一下,也是没有说出口,对一个利用奇毒回光返照的人,我做不来什么落井下石之事,这终究还是是残忍了些。
犹豫了片刻,我伸出了手,林义攀住我的手臂,像一株疾风中枯败的衰草一般,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身下的地面在视野下一览无余,无论是石缝中还是被他压得东倒西歪的荒草下,都没有我要找的东西。去哪里了呢?整个断崖也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一个那么显眼的东西,怎么说没有就没有呢?难不成真的掉了下去?
我心下烦躁,并没有在意林义看我的眼神有什么不对,急急的推开他的手臂,想要再去吴量身下的珠玉堆中找一找。
还没有移开步子,一把锐利的东西就抵上了我的颈间,通过脖颈上的皮肉,能感到丝丝的寒意。我斜眼看林义手中匕首的刀鞘,雕刻的纹路熟悉亲切,原来,我要找的东西一直被他抓在手中。
“你说,你先前已经服下了妙手回春的解药?”我被他问的一愣,思绪跟身子一样僵直在了原地。不过是哄骗第二重傀儡番的幌子,怎么偏偏叫林义听在了耳中,居然还信以为真。
眼前的局势,叫我既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生怕他的手一抖就会要了我的命。
“这,”眼神里带出了慌乱,又想如实相告又想在编一个谎言,两种想法在喉咙里起了冲突,想说的话哽在舌底,竟一句也讲不出来。
“把解药给我!”刀刃深深的陷进了我的皮肉,他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在我脖颈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我拿给你。”不得已,为了我的性命,只好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别跟我耍花样,我可没有吴量的闲情逸致陪你玩!”他似乎是没什么耐心,而且也不怎么思考,我猜想,可能是曼陀罗用的太多从而叫他丧失了心性与理智。
我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身前的包裹,目光不经意的碰到了吴量幸灾乐祸的眼睛,我只好报之凄苦的一笑。连我都忍不住要嘲笑自己了,搀扶起了一个赶我三日的仇家,现在又被他拿刀架在脖子上逼迫着交出解药。
我随手翻出了一只细口的白瓷小瓶,然后感到林义的匕首又紧了三分,他一定不会相信我这个在江湖中臭名远扬的人,会如此好心而轻易的把解药交给他,尽管我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是解药?!”
“不是,”刀刃又是一紧,勒的我险些背过气去。“是绝好的续命药,能保你赶到西域找到你大哥口中的神医,他自然会医好你的。”
“你如何敢肯定?”他将信将疑,这说法毕竟要比我直接交出莫须有的解药可信的多。
“回春草千金难求,他却可以找到,难保他不会知道妙手回春的解药。”我一边说着,一边腾出手想要悄悄的抖出一枚毒针。
“神医?”林义轻声的嘀咕了一句,手上的刀子因心下分神总算离开了我的脖颈。我刚想要松口气,却看到不远处的吴量,站了起来?!
他难不成是不死金刚吗?
袖口似乎是被林义贴的紧了,也可能是被吴量吓的慌了手脚,怎么也抖不出毒针,林义不再念叨他的神医,也是满目惊骇的看着不远处缓缓走近的大哥,手中捏着方才作为筹码的匕首,踉踉跄跄的走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林义一定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傻了,他不过才醒来片刻,又要逼着我交出解药,又要承受着将死却怎么也不死的吴量的惊吓。他只能拖着我一步一步后退,直至退到涯边,再无可退。
吴量也不搭腔,只是举着匕首一步一步逼了过来。他大约是不想独自一人孤零零的死在这断崖上,或者,他也想活下去,所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来抢夺我手中绝好的续命药,而且,也只有他知晓这所谓的西域神医。
“别过来!”林义的怒吼显然对他并没有威慑力,他已经跟我近在咫尺,睁着血红的眼睛,劈手就将匕首刺了下来。
林义,你其实完全可以放开我,这样又方便你躲闪,也少了我被刀刺到的担忧,毕竟我在他眼中,连个人质都算不上。
林义抽回匕首,猛力的把我向前一推,将我当成了挡箭的肉盾,我做不得挣扎,也没有时间闪躲,就眼睁睁的看着匕首刺入了左肩,深可见骨,几乎要没到刀柄,一时间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开来,伤口处像是浇了滚烫的铁水,皮开肉绽,火烧火燎的疼。
疼痛使我顾不得其他,我抬手便用尖利的指甲在他脖子上划开了几道淋漓的血痕,此刻,怕是叫我跟他同归于尽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