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话说完,我抬手将瓶中的毒液泼向吴量的面门,他也是早有防范,衣袖一挥,毒液尽数洒在了锦帛衣料上,又随着他挥舞的动作四散开去,飞溅成细小的水珠,洋洋洒洒的落向地面,每一颗水珠都折射出七彩的光华,在金红的夕阳下,美的不可方物。
只是苦了身边的林义,吴量将毒药挥了他一身一脸,连避都避不开,他捂住眼睛,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
“你别不识抬举!!”吴量显然是被我激怒了,他怒吼着用孔武有力的左手一把扼住了我的脖子,却始终是手下留情,伤不得我半点筋骨。“我现在便可杀了你!”他像一道回旋在干旱天气里的霹雳惊雷,响的惊天动地,却不起一丝风,不落一滴雨。
我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软肋,在刀光剑影中,有恃无恐。
“究竟是我不识抬举,还是你太过于贪心?”我迎着他掐住我脖子的手臂艰难的贴近他抽搐的面容,字字清晰的质问道。
吴量天尊啊,你可知人心不足蛇吞象?光是我毒翎的毒谱,换你林家大大小小百余条命也是绰绰有余的,竟还想要我守什么劳什子的灵,还要守三年,最离谱的是,还想以试毒的名义灌我傀儡番,让我甘心情愿的做你吴量的提线木偶,你这如意算盘打的也太过于如意了。他眼中红云密织,竟比夕阳还要艳丽上三分,仇恨与愤怒像涨潮后翻涌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他的手在我因窒息而缩小的瞳孔下渐渐收紧。
“杀了我啊。杀了我你的前途便尽数毁了吧!”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嘶吼了一声,就像是一块碎瓷片在地上轻描淡写的摩擦了几下。
吴量猛地将我摔在了地上,身子滚出了老远,额角在翻滚中撞上一块突兀的石头,鲜血横流,一瞬间,天旋地转,飞红满目。
我捂住额头痛的如同一只在滚水中的锦鲤,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心肝脾肺一一咳出,然后呕出胆汁连同周身的伤一起组成悲天怨地的痛与苦。我跟林义方才一样肆无忌惮的哀嚎起来,相较于死,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痛。撕心裂肺。
“自讨苦吃。”他愤恨的拂下衣袖,一脚踏碎了跌在脚边的青玉小瓶。
他身后的手下,随着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无量还在呼呼的喘着粗气来缓解他心中无法发泄的愤怒,没有留意到这一个微小的细节。
我呻吟着将头埋在胸前,浓密的发盖住了我此刻我笑逐颜开的喜悦。我总是不会记错的,傀儡番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里面的回春草,秋日才冒头,见阳即化,且不群生,都是长在常年不见天日的深谷里,只生长半月便枯死,若想采到,需等一个提早半个时节的大雪将没来得及枯死的草冻住,可是百年都采不上几株。这可遇不可求的神奇药草,竟被我毒翎如此奢侈的泼洒了满地。
“这自讨苦吃的人是吴公子吧。”我扯下衣摆上的一块布料,用力的按在流血不止的额角处,伤口疼的太久都有轻微的麻木感,还有一种暮秋里才有的寒意悄悄的笼罩全身。
“你难道也想跟林义一样生不如死?”他蹲下身子威胁道,用手拨开我脸上凌乱的乌发。
“哈哈哈。。。”连我都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就像一只在荒坟边的枯树上低低哀叫的夜猫子,一声接一声,叫的人心惶惶。
吴量被我的笑声弄的莫名其妙,看着狂笑的我手足无措。他也许在想,该不会是撞在石头上的那一下将我撞的痴傻了吧,否则一个看来永没有机会翻身的人又因何事会笑的如此开心?
额头上被笑容扯痛的伤口让我不得不止住笑,单手撑地坐起来,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还没有止住血的伤口。
“吴公子可觉得口中涩苦?”我疼的吸一口凉气,眉眼含笑的望向他。
残阳如血,妙手香清丽的芬芳连同回春草魅惑的异香,瞬间让这荒凉的西域边境光芒大炽,方圆百里凡是风能吹到的地方,处处都是霞光万丈.
聪明如无量,大抵也是猜到了我话中的别有用心,看我方才挣个鱼死网破的架势,必然是有所图的.他眯起眼睛,满目防备的看着我,看我这块砧板上的鱼肉还能使出什么幺蛾子。
不远处的林义面朝下伏于地上,一动也不动,从哀嚎到现在的了无声息,也不过一刻钟.看样子极像是被所谓的见血封喉毒死了。
无量开始环顾身后,游离的眼神该是跟他此时慌乱的心绪一样不安,当他终于看到石壁旁倒下的随从时,身躯明显的震颤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晓傀儡番是无毒的,这所谓的试毒,也不过是想惑了我的心智,将我变成一具只懂得服从的行尸走肉,从而一心忠于他罢了。
此时的他一定在苦苦回忆着我能下毒的每一个细节,仔细思索着我是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一个丈许开外的人
“你下了毒?”他的大惑不解也不是没有原因,我一直在他眼皮底下尽职的做一个俘虏,老老实实的听他们林家的家务事,根本没有一丝下毒的机会。
“不是我,是你自己。”我颇有些无辜的反驳道,不过是失手打翻了你的傀儡番,怎么生生的给诬陷成一个下毒害命的亡命之徒?
“我自己?”他不屑的轻笑一声,“见血封喉是假的,怎么会有毒,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他开始了自欺欺人,想要努力的说服自己,可能是我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使出什么诡计杀了他的随从,然后故弄玄虚的欺骗他。
“随你信不信。”
额角的伤口依然是血流不止,很快浸透了手中的布料,脑袋开始昏沉沉的难受,因失血过多导致的眩晕险些又让我倒在地上。我看了一眼涯边上散乱的包裹,里面的一只不起眼的墨色小瓶装了满满一瓶的止血药粉,可是此时离我竟是那样遥远。
“你少危言耸听,谁不知道你毒翎是个古灵精怪之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毒翎的血都要流成河了,真就没有什么再骗人的必要了。
“那吴公子可感到皮肤麻痒?”
吴量的左手跟着我落下的话音轻轻的抚上了右手臂。
“别急,一会就疼的跟针扎一样了。”我又从衣服的下摆扯下一方布料,长长的一条,然后胡乱的裹住头上的伤口。
“看到山崖底下的紫草花没?那是妙手香,跟你傀儡番里的回春草可是天生一对呢。”我滑稽的扎好头上的布条,抬眼看向吴量,他还是用十足困惑的双眼瞪着我。
“你中的是早已失传的奇毒,妙手回春。医者,妙手也,有回春之奇术。中了这种毒,先是口中苦如黄连,继而是周身痛如针灸,就如同生病就医后喝汤药扎针灸一般。”我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说给他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后呢?”他像一个莘莘学子扎进了书山学海中,迫切的想要知道以前未曾听说过的事情。
我摇摇头,朝他无奈的摊开双手,我也不知他口中的然后该是个什么样子,连方才我讲给他的这些,也是我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是真是假都有待商榷,谁晓得接下来会怎样?
“大约是会死吧。”我束手无策的看向他,两只眼睛像两颗暗夜中的琉璃盏一样,空明剔透。心底里却是扬眉吐气的得意,没想到这模棱两可的试探与猜测竟然成了真,老天爷总归还是很眷顾我的。
他怔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斜挑的唇角跟疾步走近的身子让我生出满满的不详。
“一派胡言!这都是你一手导演的好戏对不对!?”他的眉头愈发的凝重,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肩膀前后摇晃起来,看能否摇晃出他想要的回答。
我感觉整个天地都在飞速的旋转,吴量的脸在摇摆不定的视野里狰狞可怖,像是盂兰节里索命的恶鬼。
“我若是有这奇毒,又怎会容你活到现在!”我奋力推开他的双手,捂住心口开始剧烈的咳嗽。吴量的这一番摇晃,晃的我头昏眼花,金星满目,身子里头的脏器像是被搅了个底朝天,肚中刚吃进去不久的干面饼险些吐了他一身。
眼角处传来一股温热,痒酥酥的流过脸颊跟下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是额角的伤口在一阵摇晃后,血流的愈发欢快了。
我着实是有些发慌了,血要是照这般流下去,怕是等不到吴量毒发,我就要先他一步去了。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颊,掌中粘稠温热的红将落日的余晖映照的黯然失色,真是想不到,制奇毒害人命无数的毒翎,竟然会死于一块相较于这巍巍的石壁来说玲珑可爱的石头。
吴量的眉头在看到我满手掌的血之后豁然开朗,偏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盯着我,如同初见时盯着花蛇的苍鹰。
“若真是有毒,你怎么会没事?”他终于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似乎是自始至终,所有的毒都对我毫无意义,无论是他飞来的薄冰刃还是这异香缭绕的妙手回春。